媽媽聽我態度平靜,跟我吵架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讓她瞬間就喪失了鬥誌。她的聲音終於軟了下去:“乖乖,有事跟媽媽說好嗎?那小子是不是欺負你了?你們結婚已經是兒戲了,離婚不能是兒戲啊。”
兒戲……是,所有人都覺得我和亂步的婚姻是兒戲。
好,我現在也這麼認為了。
“既然我們的婚姻是兒戲,是錯誤的,那現在離婚,就是及時止損。”我頓了一下,很難得地說了一句心裡話,“書上說,婚姻是自由的枷鎖,從今以後,我要尋找自由了。”
自由。
我以為的自由,其實從來不是真正的自由。
即使是脫離了死屋之鼠之後,我內心的恐懼和擔憂從來沒有消失過。
一方麵,我為自己過去的行為和罪行懺悔,另一方麵,我拚命隱瞞自己的身份,緘口不言,一個人將一段秘密咽進肚裡。我擔心有朝一日東窗事發,那我身邊的那些人,該對我有多失望。
果戈裡說的沒錯,我雖然不在牢裡,但內心一直在坐牢。
我最恨彆人說謊騙我,但是為了不被抓進牢裡,我也說了很多謊。
現在把所有的事告訴了亂步,我心裡反而輕鬆了很多。
我不用說謊了。
說是為了自由,這話聽起來太不著邊際,媽媽肯定要罵我。
但她沒能罵兩句,我這邊就掛了電話。當然了,不是我故意的,是我的臉頰不小心碰了上去。
她再打來時,我沒接,隻回複了一封郵件。
【不用擔心,我會好好的。亂步桑也有他的同事們照顧。】
父母家也是不能回了,現在回去,正好撞在槍口上,媽媽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去住酒店吧——沒錢。
去朋友家吧——沒朋友。
好吧,倒也不是沒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丸井文太真田弦一郎之類的,都是一些沒辦法留宿的異性朋友。結婚後,我就很少跟他們來往了。
現在又是在夜裡,貿然登門總歸是不禮貌的。
算了,等到天亮吧。天亮以後,我就先去找一份工作。
我沿著街邊慢慢地走著,夜風很涼,路上沒有任何行人。
我已經走出很遠了,有點不放心亂步,於是又發了一封郵件給福澤諭吉。
【福澤先生,明早您能去接亂步嗎?順便帶些溫熱的早茶,家裡的備用鑰匙在門口的花盆下,院門沒鎖。】
亂步,江戶川亂步。
我在心裡默念著這個名字。這是我這半年來的丈夫,一個看上去毫無心機的小先生。
他是那麼直白的一個人。
不高興了就撇嘴,開心了就咧嘴笑,撒嬌了就要親親抱抱,克扣甜食就撒潑,所有的情緒都寫在臉。單純得像個孩子。
可這個單純得像孩子的亂步,也隱瞞了我那麼多事。
他從一開始就知道了我的身份,還同我交往結婚,看我全程笨拙地演戲圓謊。
明明是藏起了陀思送來的死屋之鼠的瓶蓋,卻騙我說是為了幫我調酒,換了我好一陣的感動。
我這個人不聰明,所以很不喜歡有心機的人,因為我知道我玩不過他們,他們三言兩語就能把我騙進溝裡。
所以我隻能選擇從今以後,不再信任他們。
正當我為明天的生計發呆時,從身後傳來了機車的轟鳴聲。
我下意識地退到了旁邊,抬起了頭。
是一輛火紅色的重機車,造型誇張,野的像風。
那人橙色的頭發被風撩起,露出了光潔漂亮的額頭。他嘴角叼著一根煙,一臉的生無可戀,懷裡坐著……一隻鴨子。
“中原君!”
我的聲音被機車的聲音完全蓋過去了,但他的眼角餘光瞥見了我,立刻停下了機車。
停車的過程中,出了點問題。
這輛機車太高了,中原中也伸直了腿,勉強腳尖著地,但他懷裡的Chu鴨突然一撲棱,翅膀撣到了他的臉,他沒站穩,車子向下倒去——
就在我準備上去扶車時,車子突然浮了起來,Chu鴨也浮了起來。
中原中也從車上下來,站穩後活動了一下全身筋骨,打了個響指,重機車穩穩地落在了地上,Chu鴨也落在了他的懷裡。
“呱呱呱呱——”Chu鴨發出了一陣亢奮的鴨叫。
中原中也捶了它幾下,惡狠狠地說道:“死鴨子,笑什麼笑,老子是夠得著地的!”然後他突然意識到了我的存在,恢複了平日裡一貫的表情。
“大半夜的,你怎麼一個人在外麵亂逛?”他看了看四周說道,“這段時間橫濱不是很穩定,出來太多不速之客了。”
“謝謝關心,我沒事的,就是散散心。”
“散心?”他掐滅了香煙,脫下了身上的外套,丟給了我,“下次不要散得太晚,也挺冷的。”
我接過外套,抱在懷裡沒穿。看著他的機車,我有了主意。
“中原君,如果你現在有空,可以麻煩你送我去花丸婆婆那裡過夜嗎?”雖然總是在麻煩他,但我現在似乎沒有其他人可以麻煩了。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皺了皺眉:“你和那小子吵架了?”
“我,”離婚這種事情,遲早是要會被所有人都知道的,“我和亂步桑離婚了,我不太方便去父母那裡,所以想去花丸外婆那裡住一晚,但我身上也沒車費了。”
說完這句話,空氣像是被凝固了一般。
中原中也半天才回過神來,他捏了捏手指,發出哢吱哢吱的聲音。
“那小子是不是做了對不起你的事?”
“誒?”
為什麼,我覺得此時的中原中也,看起來非常非常的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