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次滑對了方向,終於把視頻掛了。
等我畫好睫毛膏,擦掉多餘的腮紅時,中原中也的電話也打來了。
我以為他終於想起來還沒告訴我約會的地點時,他卻說:“我在你家樓下了,不過你不用急,花丸婆婆在買東西。”
“……好。”
我走到陽台,拉開窗簾,果然看到了停車場方向,一堆普通的轎車裡,最拉風的那輛紅色跑車。
我轉過頭,看向貼在牆上的等身鏡。
——鏡子是上了年紀的鏡子。
裂縫從鏡麵中間延展開無數塊小小的裂紋,像是剝離葉肉的樹葉,又像是雨後吹亂的蜘蛛網。
鏡子裡的自己,穿著深藍色的長裙,畫著不濃不淡的妝。呆毛始終壓不平,我彆了一個銀杏葉形狀的發夾。
——人是年輕的人,是很年輕的人。
這好像是第一次有人特意來接我的約會。
不對……小時候也有過這種經曆。
和幸村精市約好去植物園玩,第二天他騎了腳踏車過來接我。
我早忘了植物園裡看了哪些植物,但少年清瘦的後背,以及外套上皂粉的味道,卻在我的記憶裡留到了現在。
至於中間那些年的約會,要麼是陀思臨時爽約,要麼是亂步迷路找不到路了,甚至需要我去接他。
這種被人反向接送的經曆,說不感動是不可能的。
就覺得,自己被彆人當成一回事了。
兩片薄薄的嘴唇,可以說出無數好話,但落實到行動上的,又能有多少呢?
再想下去,就顯得我很矯情了。
我在高跟鞋和平跟鞋裡猶豫再三,還是選了平跟鞋。
到樓下時,再看手機,不多不少,剛好是七點。
我老遠就看到了身高差不多的花丸外婆和中原中也兩人,正在小商店裡買東西。
走近了看,他們買的是兩根蠟燭,而且居然還在砍價。
外婆是個砍價高手,年輕時在中華街砍遍了大街小巷,是令人聞風喪膽的厲害角色。
但中原中也能站在旁邊看著,也是很厲害了。
按照他的財力,將這個小商品店買下都不在話下,居然還能耐心地等花丸婆婆。
“清溪!你終於下來了呀!”
花丸婆婆笑眯眯地將兩根蠟燭裝進了老年人背包,一回頭看見我朝他們走來,上下將我打量了一番,“今天穿了新裙子嘛。”
我解釋:“不是新裙子,穿過好幾次了。”
花丸婆婆又說:“還化了妝。”
我又繼續解釋:“……無聊隨手描的。”
我雖然刻意,但也是擔心去吃飯的地方太高檔。花丸婆婆老是揭我的底,一點也不像是親生的。
“啊咧,不逗你了。”花丸婆婆晃了一下頭,“清溪溪今天很漂亮喲,是吧,中也。”
說不逗我了,還是在逗我,並且連中原中也一起逗了。
他是個雖然聰明,卻不會愚弄彆人也不會花言巧語的人,因此這種玩笑,微妙地讓我們陷入了尷尬。
……尷尬什麼啊!
我今天本來就穿的比平時好看啊!這是我最好的衣服了。
我忽然抬起下巴看向他,他剛好也在看我。四目相對,他的目光像驚鳥撞在我的眼睛上,匆匆彆開。
“嗯。”
很溫柔的認可,像是夏夜吹過港口的微風。
……
是一個普通的夜晚。
路上車來車往,我忐忑不安地握著方向盤,努力平複自己的情緒:“車撞壞了,我賠不起的。”
“不要你賠。”
中原中也問我要不要試試駕駛,我還沒說話,花丸外婆就瞎插話了:“要的要的,清溪小時候就偷偷去摸停在路邊的豪車,結果被噴了一臉尾氣,還訛人家讓她坐一回。”
“外婆,你不是說記性不好嗎?這種事為什麼要說出來!”我咬牙切齒道。
完蛋。
我那麼愛慕虛榮的曆史竟然被她惦記著了,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講出來啊啊啊啊啊!
“嗤。”中原中也忍不住笑了一聲,花丸外婆在後座已經快笑岔氣了。
“你笑什麼?!”我瞪了他一眼。
他眼裡笑意更甚,唇角也揚了起來,偏偏還不承認:“……我沒笑。”
“你就笑了!我很好笑是不是!”
中原中也彆開臉:“沒有。”
“你沒笑?那你嘴彎什麼彎,把臉轉過來讓我看看。”
“真沒笑,我臉本來就長這個樣子。”
“嗬嗬,鬼信。”我有點氣又有點窘迫,“反正車開出問題來,我可一分都不會賠!”
“行,不用你賠。”中原中也打開車窗,風從窗外吹進來,“開出問題,都算我的。”
後座的花丸外婆笑累了,也清靜下來了,她盯著車窗外看了一會兒,輕聲說道:“今晚的月色真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