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歌也是一愣。
她有些訝異地抬起頭:“你……你沒有收到嗎?”
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還蓄著沒有完全散儘的水汽。
她背後夜色蜿蜒,萬家燈火照耀,光芒像是全都積進了這雙眼睛裡。
容嶼呼吸微微一滯。
鬼使神差地,他抬起手,輕輕掐住她一側的臉頰:“沒有。”
“我……我那個時候,住在南方。”倪歌的臉被他捏起來一小塊,身體不自覺地跟著往前傾,眼睛裡一片茫然,“一、一直在給你寫信……”
容嶼的注意力已經完全不在信上了。
她皮膚好,白白軟軟的,每次緊張,下巴都會跟著抖……而且本人好像完全控製不了。
操。
容嶼在心裡罵。
可愛得犯規了吧。
但她還在低著頭絮絮叨叨:
“……雖然不是很頻繁,但、但我確實……”
“好了。”他打斷她,微微抿唇,“我知道了。”
倪歌睜著大眼睛,像被切斷電源的機器人一樣,立刻乖覺地閉上嘴。
容嶼心裡突然有點兒不是滋味。
是不是因為他天天讓她閉嘴……她留下了什麼後遺症。
“那個……”他想說,信寄沒寄到都不重要了,反正你人現在在我這裡。而且事實上,隻要你沒有忘記我,我就很開心了。
但……
容嶼咬牙切齒。
說不出口。
“我是想說。”站在原地艱難地做了很久思想鬥爭,他垂眼,表情有些不自然地,攤開另一隻手的掌心,“我給你剝好了。”
——裡麵安安靜靜地,躺著兩顆剝開的草莓糖。
***
“那你說的這個事兒呢,就得從很久很久之前,倪倪走之前說起了。”
“倪倪她小時候吧,遇到過一個特彆垃圾的老師,總是針對她——哦,這麼說可能容易被誤解,她那個老師吧,喜歡針對所有長得好看的女生。所以也算不上獨獨針對她,倪倪隻是眾多被針對的姑娘中的一個。”
“然後倪倪這個人呢,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她小時候實在被家裡人保護得太好了,所以一天到晚傻不拉幾的,覺得全世界都是好人……當然了,我這話你不要跟她說啊。後來有一次,她一個人坐公交車上學,在車上遇到一個小偷——沒偷她的東西,偷彆人的來著。”
“結果你猜怎麼著?倪歌特彆缺心眼,直接衝上去拽著那個人,說他是小偷。”
“你想想,那公交車上的小偷都是團夥作案,怎麼能放了她?所以她一下公交車,就被人拖小巷子裡了。”
聽到這裡,黎婧初忍不住驚訝地插嘴:“然後被打了一頓?”
“那哪兒能!”宋又川慶幸,“恰巧那時有大人路過,就把她救下來了。”
黎婧初歎氣:“那就好。”
“這事兒發生之後我們都心疼壞了,清時哥恨不得天天把倪倪送到教室座位上。結果,你知道她那老師怎麼?她那老師吧,天天拿這個笑話她,到處跟人講,‘我們班上有個姑娘在公交車上犯蠢,差點兒被人打了一頓,簡直笑死我’。臥槽,你說氣不氣人?”
宋又川現在回憶起來,仍然恨恨的,“我們都覺得特彆莫名其妙,差點約著清時哥,把那老師拖到小巷子裡打一頓了。”
“不過那時候最主要的問題還是倪倪太弱雞,動不動發燒進醫院。所以治病要緊,我們就也沒怎麼跟那老師較勁。”
……
黎婧初盤腿坐在沙發上,饒有興致地聽宋又川講過去的事。
搞清事情完整的來龍去脈,她問:“這些事情,阿嶼他們全都知道嗎?”
“知道啊。”宋又川說,“從那時候起,他倆天天一塊兒上下學。”
黎婧初眼底流露出羨慕:“真好,我也想要個青梅竹馬的小哥哥。”
宋又川打趣她:“你現在可以去談戀愛,談個小哥哥。”
黎婧初笑著作勢要打他,被他躲開。
風過堂穿過,兩個人影投在門上。她若有所覺,抬起頭,容嶼剛好推門而入。
後麵還跟著一團尾巴。
“怎麼去了這麼久?”宋又川接過飲料,順手開了一瓶,“你倆去找椰子樹了?”
容嶼動動嘴角,沒搭理他。
宋又川回過頭,一臉嫌棄地嘖嘖嘖:“看看,看看嶼哥這滿麵紅光。出門買個飲料,樂得像街頭撿了個媳婦兒似的。”
容嶼懊惱,終於抬腳踢他:“滾。”
另一頭,黎婧初親昵地湊過來:“倪倪。”
“嗯?”
“我剛剛聽又川,講了你小時候的事。”
倪歌微怔,然後慢吞吞地“啊”了一聲。
“事情都過去了,那個老師現在也不教你,你……”
倪歌突然開口,含糊不清地打斷她:“沒關係。”
“什麼?”
“跟你沒有關係。”
“……”
黎婧初愣住。
容嶼嘴角微不可察地彎了彎,拍拍自己旁邊的座位:“坐過來。”
“好。”倪歌沒再看黎婧初,嘴裡含著兩塊糖,捧著腮幫拱過去,像一團富足的倉鼠球。
一群人坐定,宋又川新開了一局遊戲。
卡牌放在容嶼左手邊,他越過身子去取,惡趣味地摁住容嶼的手腕,接觸不到半秒,被對方一把甩開:“滾!彆碰老子手。”
“乾嘛啊你?”宋又川愣了一下,“反應這麼大,剛剛心情不還挺好的?莫名其妙。”
容嶼繃著臉坐在原地,視線落在倪歌小而瑩潤的耳垂上,半天沒有說話。
他覺得,他可能有點變態。
但是怎麼辦——
剛剛幫她剝過糖。
現在連手指,好像也是甜的。
***
國慶過後,全校開始備戰期中考。
高三已經用月考和周考代替了期中期末考,所以容嶼毫無壓力。
但倪歌每天都緊張兮兮。
她成績不差,中考能在之前的省份排到省前三百,但北城的考試製度和題型都和南方不太一樣,她有點水土不服。
“所以今天的大課間,你又不打算下去做操了嗎?”孟媛一邊擼她的腦袋,一邊嘎嘎笑,“我算是知道你以前為什麼身體不好了,你每天早上坐下來,盯著一本書能一動不動地看五個小時,連廁所都不去上。這樣懶得動,時間長了會得腎結石的你知不知道?”
倪歌軟綿綿地癱在桌上,像一塊毫無攻擊力的果凍精,由著她擼。
“也不完全是懶得動……”想了半天,她終於找到理由,小聲抗議,“我還得去幫孫老師送作業……我超忙的,我哪有時間做操。”
“那行吧。”孟媛也不強求,“大課間我順路去充飯卡,你飯卡還有錢嗎?要不要我幫你一起充?”
“好啊好啊。”倪歌趕緊把飯卡掏給她,“謝謝你。”
孟媛的回應,是笑吟吟地在她腦袋上狂擼了一把。
所以倪歌今天又沒有下去做操。
大課間做操的時間,她多寫了兩頁數學題。然後才抱著作業,往辦公室送。
語文老師姓孫,是高三年級的年級主任。隻帶了兩個班,分彆是高一一班,和高三一班。
孫老師是一個嚴肅古板但偶爾可愛的男人,開學第一節語文課在課上無獎征集科代表,倪歌也說不清為什麼,鬼使神差地就舉了手。
所以現在……
“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