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寂,浮雲淺動,倪歌的咳嗽聲逐漸小下去。
“倪倪?”倪清時聽見落水的噗通聲,浮出腦袋,摘下泳鏡靠過來,“怎麼了?”
倪歌剛剛緩過來一口氣,聽見這個聲音,渾身一僵。
她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睜大眼:“哥?你……”
她哥還在水裡,那抱著她的人是誰?!
腦子嗡地一聲,她一個激靈,趕緊推著對方的肩膀拉開距離。
——然後正正地對上容嶼的臉。
大概是起身太急,他的泳鏡都被她蹭掉了,歪歪斜斜地掛在脖子上。少年身形高大,渾身濕漉漉的,水滴順著額角向下滑。
他垂著眼看她,眼睛像被水洗過一樣,專注認真,帶點兒痞氣的笑意。
“你,你怎麼在這兒……”倪歌一下子慌了,“不是,你放開我!”
這裡是深水區,她的小短腿根本夠不到底,所以也壓根兒不敢放開他。
身體拚命往後縮,但兩條腿還死死地盤在他身上。
容嶼樂壞了。
“哥?我也是你哥。”他怕她一下子仰過去再栽水裡,一隻手撐住她的後背,另一隻手去夠遊泳圈,“你膽子怎麼這麼小?嗯?”
倪歌正要開口,一個巨大的遊泳圈從天而降,把她牢牢地套進去。
然後他鬆開了手。
她還沒完全反應過來。
他突然湊到她耳邊,以一種認輸的姿態,聲音很低很低地,輕聲說:
“你的信——”
“我拿回來了。”
***
倪歌被掛在巨大的遊泳圈裡,泡在水裡發呆。
泳池放的是溫水,她泡久了倒也不覺得冷。
容嶼陪著倪清時遊了幾圈回來,兩個人不知道說了什麼,他心情似乎比剛才更好,停在她麵前:“嘿。”
倪歌立刻揮動短腿,往另一個方向漂。
她像一隻肢體不協調的小水母,容嶼一邊在心裡想媽的真是該死的可愛,一邊伸手拉住她:“你跑什麼。”
因為太羞恥了,她現在不想麵對他。
即使穿著泳衣,她也有一種被看光的感覺。
“清時哥剛才跟我說,他要去省外待一段時間。”容嶼見她不動了,問,“他跟你說了沒?”
“……說了。”倪歌努力往下縮,下巴抵著泳圈,“他跟我說,要出去做交流,可能年底才回來。”
“對。”容嶼看著她搭在遊泳圈上的細白手臂,努力壓抑住摸她的衝動,“所以從現在開始,到年底的這段時間,我替清時哥照顧你。”
倪歌愣了一下,小小地回了句:“喔。”
竟然沒有開心。
沒有驚喜。
也沒有說哥哥好棒棒??
容嶼有些懷疑人生,旋即立馬想到:“你是不是還在賭氣?”
“什麼……”
“那,這麼說吧。”到了道歉的環節,即使容嶼自己也覺得這事兒乾得不厚道,但男人的麵子大過天,他仍然表現得嚴肅異常,“就算沒有那些信,我也希望你回來。”
“不是……我沒有賭氣。”知道他誤會了,倪歌趕緊解釋,“我已經不生氣了,因為我想了想,我們又不是男女朋友的關係,而且我當時走得確實是很突然……就算你不聯係我也沒關係的,真的,沒關係。”
小姑娘誠懇極了,像是怕他不信似的,兩條小細胳膊都抬起來搖啊搖。
但容嶼是直到現在,才真切地感受到“不爽”。
哪怕確認是黎婧初把他的信攔下來了,他都沒現在這麼暴躁。
偏偏他自己也說不清楚,這種暴躁來自哪裡。
少年一動不動,垂眼看著她,唇抿成一條線。
倪歌小心翼翼地抱住遊泳圈,怕他發起瘋來把自己掀翻:“你怎麼又……又生氣了?”
下一秒,容嶼咬牙切齒地戴上泳鏡,猛地紮進水裡,頭也不回地遊走了。
倪歌:“……??”
神經病:)
***
周末之後,倪歌回學校上課。
期中考後有三件大事,一是期中考成績,二是校慶節目,三是青年文學賽的報名。
倪歌報了一支舞,然後把老孫先前給她的報名表順著每人發了一份,孟媛笑吟吟地填上大名:“我懂我懂,老孫肯定也是這個意思,我們重在參與嘛。”
倪歌笑笑沒說話,坐下來發了會兒呆,才偷偷摸摸地從抽屜裡拿出那張成績單——
有點兒發愁。
年級兩千號人,這次考試她排在三百多名,班上前十五,不算好也不算壞。
但是……
她數學沒及格。
倪歌捂住臉。
“咦,倪倪。”孟媛恰巧也在看成績單,語氣很關切,“數學老師有沒有找你談話呀?”
倪歌有氣無力:“找啦。”
“哇,那看來我不是一個人。”孟媛有點兒竊喜,“聽說不及格的都被單獨談話了,這麼多人,不知道會不會叫家長誒……不過你其他科都考得好好啊!數學一科給你拉下來六十分,嘖嘖嘖。”
叫家長……
倪歌猛地停住。
上一次聽到這個詞,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好像是小學。
她忘記帶語文作業,老師不依不饒,把她難得休假的父親大人請了過去。
在倪歌的記憶裡,父親大人雖然長相模糊,但他在生活裡,大多數時候都非常溫柔。
所以放學之後,他牽著她的手下樓,一路上,語氣也非常和藹:“倪倪,爸爸很忙,平時也不太能照顧到你們,媽媽身體不好,平時一直在為你們操心。你好好學習,讓她少操一點心,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