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難道就不怕被大佬殺掉嗎。
但是……
容嶼之前答應過不凶她了。
倪歌覺得,她還是比學姐們要安全一點。
於是她放下書,小心地湊過去。
高三要上晚自習,但容嶼走讀,平時晚上不怎麼來自習室。這會兒正是黃昏,住校的同學們都吃飯去了,自習室裡人很少,就他一大隻地趴在那兒。
少年身形修長,彎下身時背脊拉成一張弓,長腿屈於桌下,身後的落地窗外晚霞滿天。
他睡得很熟,胸腔微微起伏,腦袋上扣著她的午睡披風,史迪奇藍色的耳朵長長地垂下來,渾身散發著誰動誰死的氣息。
“哥哥。”倪歌小心地戳戳他,軟聲叫,“哥哥?”
容嶼沒動。
於是她又輕輕戳戳,再輕輕戳戳。
從戳手臂慢慢上移,變成戳背,戳他裸.露在空氣中的後頸。
站在門口的兩位學姐,全程麵色驚恐地倒抽冷氣:“嘖……”
倪歌:“……”
容嶼終於醒過來。
“唔……”他起床氣很重,剛醒過來時眉頭永遠是皺著的,濃濃的不耐煩在空氣中爆炸開,“誰他媽一直在這裡戳老——”
四目相對。
容嶼周身的戾氣一瞬間消散下去。
兩位學姐歎為觀止。
倪歌甚至聽見其中一個小聲逼逼:“我仿佛看到了一場惡魔淨化儀式……”
她:“……”
“哥哥。”他剛睡醒,倪歌怕聲音大了嚇著他,小聲道,“剛剛門口有兩個學姐,說你的班主任找你,讓你過去一趟。”
“……”
容嶼默不作聲地看著她。
他還沒完全醒過來,神情慵懶得像某種毛茸茸但又長有利齒的大型動物,眼睛微微眯著,在單眼皮和雙眼皮之間緩慢地切換。
“我知道了。”半晌,他抬起眼,聲音發啞,對著門口兩個女生道,“我等會兒就下去。”
兩個女生應了句好,快樂地跑掉了。
小自習室裡一下子又隻剩兩個人。
“哥哥。”他臉上被衣物壓出了一道很淺的印子,倪歌問,“你最近睡得很晚嗎?”
容嶼看了她一會兒,意味不明地道:“還行。”
就是英語真的太難學了。
太難了。
他眯著眼睛想了一會兒,慢慢從睡眠狀態裡清醒過來:“你是不是明天期末考?”
“嗯。”
“要清教室?”
“嗯。”
“你的書箱呢?”
“還在樓下。”倪歌指指放在他身邊的書,“不過我剛剛運了一半上來。”
容嶼沒再說什麼,漫不經心:“嗯。”
沉默三秒,倪歌謹慎地舔舔唇:“哥哥,你知道alone和lonely有什麼差彆嗎?”
“……”容嶼沉默一瞬,斟酌道,“世間寂寞,多大同小異。”
倪歌:“……”
好了,她現在確認了,那天那個菜雞,確實是他。
倪歌有點發愁,但是,她該怎麼向他解釋,才能委婉又不失準確。
容嶼注意到她的表情,眉梢微動:“不對?”
“也不是……”倪歌糾結,“就是,不太準確。”
“走。”他站起身,拿起放在旁邊的外套,“邊走邊說。”
倪歌陪他下樓,一邊走一邊解釋:“lone在實際考試裡很少考,所以你隻需要記alone和lonely就行。”
“嗯。”他聲線低,嗓音很淡。
“在中文解釋上,這兩個詞的意思其實很接近。但一般情況下,alone指行為,lonely才代指寂寞,而且lonely不能用作狀語……”
他突然懶洋洋地打斷:“狀語。”
“……”
“是什麼。”
“……”
“就……”倪歌一下子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lonely大多數時候,不會出現在動詞和形容詞前麵。”
容嶼腳步頓了一下,平靜地轉過來:“你發現了。”
“……”
倪歌摸摸鼻子,小聲逼逼:“嗯……因為你那個賬號名字就取得很明顯,隨便一聯想就會想到你——但‘rystudying’的用法也不對,要加be動詞,‘容嶼在學習’,應該是‘ry is stuydying’。”
容嶼垂眼看她,默了默。
語氣突然變得非常認真:“那不是‘容嶼在學習’,容嶼不愛學習。”
“我知道你不愛學習。”倪歌沒get到他的密碼,誠懇地道,“但那確實是個病句。”
“……”
算了。
“你等會兒要去哪。”聲線平直。
“我要打掃衛生。”倪歌亦步亦趨,跟在他後麵,“所以可能得麻煩你多等我一……”
“下”字話音未落,他猛地轉過來,毫無征兆地捂住她的眼睛,摁住她,一百八十度地將轉了個大彎。
倪歌短促地“嗷”一聲,下一秒,他慍怒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這什麼地方,人來人往的,你們就不能換個地方親?!”
安靜的樓梯間沉默幾秒,響起一個陌生的男聲,聲音壓得很低,聽起來的確是抱歉極了:“對不起嶼哥,我們下次換個人更少的地方……”
然後是一陣來自兩個人的,有些淩亂的腳步聲。
倪歌全程被捂著眼,什麼也沒看見。
但她想起來了。
之前容嶼曾經告訴過她,頂層的自習室很少有老師過來,攝像頭也隻裝了一個,所以非常偶爾的情況下,會有戀人跑到樓上來接吻。
除此之外,她還在陽台上,看到過很多燃燒半截的煙頭。
所以戀不戀愛,跟成績根本就沒關係吧——
倪歌歎息。
容嶼有些好笑:“怎麼?”
怕她驟然觸光傷害眼睛,他放開她的速度很慢。
“沒,我剛剛在想,其實不止國際部的學生會早戀啊。”
“是這樣。”容嶼頓了一下,“等你到了高三,你們班上也會有班對,而且不止一對。”
倪歌猶豫了一下,想說什麼,又咽回去。
路過辦公室,容嶼還要往前走。
她趕緊叫他,“你不是要去辦公室嗎?”
容嶼表情變得有些微妙:“估計不是什麼大事,我先把你剩下的書搬上去。”
班主任找他一趟,不知道有多少事要交代。
還是倪歌比較重要。
倪歌的小羊角瞬間又冒出來,有點兒開心:“好啊。”
明天要考試,今天放學很早,教室裡沒留什麼人,空蕩蕩的。
有幾個女生坐在教室後排等人,一轉頭就看到容嶼和倪歌並肩進來,發出小聲的低呼。
容嶼置若罔聞,背脊筆直地站在門口:“你的值日任務是什麼?”
“擦黑板。”倪歌一邊說,一邊兩隻手捏著抹布,放到水盆裡浸濕,“組長把最省事的工作留給了我。”
看她在涼水裡小心翼翼,容嶼飛快地皺了一下眉:“你夠得著?”
“……”
倪歌抬頭仰望黑板。
不等她反應,身後一股熱氣貼上來。
他放下外套,挽起校服袖子,露出小臂。站在她身後,居高臨下,一隻手若無其事地放在她肩膀上,另一隻手將她捏在手中的抹布拿過來,“我來。”
——將她整個人都圈在懷裡。
手掌短暫相碰時,倪歌愣了一瞬,繼而整張臉都跟著燒起來。
他身上很熱,沐浴露的味道……和、和自己的,一模一樣!
倪歌恨不得把臉埋進胸裡,可惜她沒有胸。
後排幾個女生發出小聲壓抑的尖叫,粉紅泡泡在空中飄啊飄:
“臥槽臥槽,這是什麼神仙姿勢!他倆真的在一起了?!”
“我能拍下來麼……他倆連最萌身高差都出來了?”
“天啊我也想戀愛了……重點是,學長真的好帥啊我的媽!”
……
倪歌更想埋臉了。
“你再縮就沒有脖子了。”容嶼有些好笑,閒閒道,“我替你勞動呢,你躲什麼?”
他長手長腳,清理起來很快。
但始終把毛茸茸縮成團的綿羊姑娘困在懷裡,不想放她離開。
空氣都開始變熱了,倪歌屏住呼吸,清晰地聽見撲通撲通的心跳聲。
——不是他的,是自己的。
“哥哥。”倪歌猶豫一陣,鼓起勇氣,叫他。
“嗯?”
“你之前跟我說,不要早戀。”
“嗯。”
“那你呢?”他的手臂還虛虛地停留在她餘光旁邊。
她卻微微仰起臉,以一種仿佛要靠近手臂的姿態,斟酌著,輕聲問,“你會想……在高中時,談一場戀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