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歌愣了一下。
迅速反應過來。
然後整張臉“唰”地漲紅了:“對……對不起!我……我這個電話打得不是時候!你當我……當我什麼都沒有聽見!當我沒打過這個電話!”
“倪……”
孟媛正想叫住她。
她手忙腳亂地掛了電話。
倪歌扔掉手機,臉頰發燙,久久回不過神。
——冷靜點,冷靜點。
這半夜三更,這月黑風高。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
擁有沒羞沒臊的夜生活,那可太正常了。
倪歌並不是什麼都不懂,大學剛剛入學時,她和同學們一起接受“人體的奧秘”科學講座,年輕的教授站在台上,向台下撒避孕套。
她樂於探索科學。
所以她平靜而詳細地,對講座知識點進行了記錄。
但理論與實踐之間隔著一道鴻溝,這種事情一旦發生在身邊,就變得異常刺激。
倪歌一手捧著滾燙的臉,一手無意識地,又拉開一個床頭櫃。
容嶼恰好洗完澡出來。
為了顯示自己的優良作風,他穿戴非常整齊,隻有頭發還在濕噠噠地滴水。他一邊往外走,一邊擦頭發。
走到臥室門口,一眼就看到,他的小姑娘正趴在床頭,紅著臉,一動不動地盯著打開的床頭櫃。
——櫃子裡放著醒目的避孕套,可疑的粉紅色小皮鞭,和一副同樣用意不明的粉紅色手銬。
“……”
容嶼的太陽穴再一次突突地疼起來。
“你在乾什麼。”
倪歌一個激靈,把抽屜推回去:“我什麼都沒乾!”
他無意追究:“去洗澡。”
“喔……”不知道是因為孟媛還是因為剛剛的道具,倪歌莫名有點心虛,夾著小羊尾巴,蹭蹭躥進浴室。
裡麵很快響起嘩嘩的水聲。
一牆之隔,屋內非常安靜。
容嶼坐在昏暗曖昧的光影裡,看著那堆應該打馬賽克的小道具,心煩意亂地想。
他和她還未確立任何關係,不可以操之過急。何況,他與他人早有約定在先。
但是。
——能看不能吃。
——這都他媽什麼事啊。
***
倪歌洗完澡,乖巧地穿好衣服,吹乾頭發,探頭出來。
容嶼已經在沙發上安好了窩,打算睡覺。
她感到很不好意思:“你去床上睡吧。”
他板著臉,不說話。
“我剛剛試過了。”她解釋,“我在床上滾了三四圈,仍然沒有掉下床,說明那張床夠大,能躺得下至少三個人。”
“不用,你自己睡。”容嶼現在那個什麼火焚身,生怕自己那個什麼蟲上腦,努力克製,強行解釋,“我就喜歡睡沙發,你不要打擾我。”
“……”
“好吧。”倪歌頗有遺憾,“那我開著門,如果你後悔了,就自己過來。”
容嶼忍不住想。
如果他過去,後悔的可能就是她了。
倪歌見他不說話,以為他睡著了,隻好道:“那我也去睡了,晚安。”
“……”
容嶼沉默三秒。
在她踏進臥室的前一秒,叫住她:“倪歌。”
“嗯?”
他啞聲:“叫一聲哥哥來聽聽。”
“……乾嗎。”
“給我增加一點道德負擔。”
“……”
***
倪歌真的叫了兩聲哥哥。
於是在她睡下之後。
容嶼又爬起來洗澡了。
倪歌:“……”
她惦記著第二天要去公司報道,這一覺睡得很淺。
她習慣認床,一旦換了地方,剛開始總是睡不好。
迷迷糊糊地,又開始做夢。
夢裡還是盛夏時節,天氣很熱,直到黃昏,暑氣也不見消減。
容家後院的木芙蓉終於開了花,大片大片的花朵,紅紅白白地藏在灌木叢中,繁盛地向下贅著。
容嶼立在後院,垂眼問她:“你要不要送我去車站?”
“不要。”十六歲倪歌想也不想,就拒絕了。
她覺得她可能會哭,但她不想哭。
“好吧。”容嶼不解其意,但並不強求,“那再見咯。”
就是這麼隨意的一句再見。
她後來整整六年,沒有再見過他。
倪歌在夢裡皺起眉頭。
清晨五點半,容嶼準時醒過來。
他起床穿衣,動作很輕。
進入十一月,氣溫開始下滑,北城的清晨不再像夏天時來得那麼早。他起身洗漱,透過客廳的落地窗,看到窗外灰蒙蒙的一片。
容嶼雷打不動,出門晨跑。
臨行之前一摸手腕,才發現昨晚洗澡時,竟然順手將表脫在了室內。
他猶豫半秒,轉身去拿。
臥室裡光線很暗,倪歌還沒有睡醒,小姑娘半張臉埋在被褥裡,長發在白色的枕頭罩上散開。
微微皺著眉,像是夢見什麼不開心的事。
容嶼慢吞吞地戴上表,目光仍然停留在她身上,不願意離開。
許久。
她突然擰著眉哼:“容嶼……”
容嶼下意識:“我在。”
脫口而出的瞬間,他立馬意識到失言。
倪歌翻個身,突然迷迷糊糊地,拉住他的袖子。
他以為她醒了。
正想勸她撒開手繼續睡,就聽她很小聲很小聲地道:“你要回部隊了嗎?”
容嶼一愣。
“容嶼。”她連眼睛都沒睜開,聲音軟唧唧,話裡帶點兒孩子氣,語氣卻很認真,“我送你去車站吧。”
說完,腦袋一歪,又沒了動靜。
容嶼卻站在床前,愣了很久很久。
半晌,望著熟睡的小姑娘,鬼使神差地,他俯下.身。
“我不走,你好好睡覺,不用送我去車站。”容嶼聲音很輕,像是夢囈,也像擔心驚擾到她,“你在這裡,我哪兒都不去。”
——話落,他低下頭,撫慰般地,將吻落在她的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