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歌翻著這些莫名其妙的短句。
她突然體會到,他當初在會場外給她發消息的心情。
——哪怕對方隻是回一條“嗯”,自己都會很開心。
[容嶼。]
既然他鐵了心不回複,那麼。
[你再不回複我,我就回北城去了。]
幾乎是她發完這條消息的下一秒。
一輛越野破開飛揚的灰塵,在他們麵前緩緩停下。
倪歌看著車牌,呼吸都快他媽停了。
條件反射般地,她立刻抬頭去看駕駛座,裡頭的人也剛好走出來——
逆著稀薄的陽光,一雙軍靴映入視野,上麵那條腿修長筆直,裹在軍裝裡。男人身材高大,寬肩窄腰,氣勢迫人。
車門關閉,“砰”地一聲輕響。
導師眼前一亮,迎上去:“小宋同誌。”
倪歌還沒反應過來。
宋又川背脊筆直,向兩人敬了個禮。
然後自然而然地接過行李箱,笑道:“路上辛苦了吧?我們剛剛走到半路車輛出了點兒小故障,所以耽誤了幾分鐘。”
“沒事,我們也剛到。”導師笑著跟他寒暄,一起將行李箱放到後備箱。
“嘭”地一聲輕響,後備箱門落下。
倪歌神情茫然地站在原地,顯然還沒回過神。
怎麼會是宋又川。
為什麼不是容嶼。
“小倪歌。”宋又川一回頭就看見她幻滅的眼神,心裡樂壞了,明知故問道,“想什麼呢?咱倆也有一段時間沒見過麵了吧?你見著我就這反應?不待見我啊?”
這些年容嶼回家次數不多,逢年過節,全靠宋又川替他開脫。
所以倪歌得到的所有“容嶼過得還不錯”的反饋,都是來自宋又川。
但是眼下,說不失望是假的。
“我沒有不待見你。”倪歌不敢表現得太明顯,垂著蔫兒巴巴的小羊耳朵,伸手就要去拉車門,“我隻是沒想到,今天是你來接……”
她突然停住。
車後座還坐著一個人,同樣的軍裝,同樣製服,連身形都相近。
麵龐清俊的男人聽見聲響,放下手機,轉過來。
四目相對,倪歌呼吸一滯。
容嶼麵不改色,聲音清冷,閒閒地反問:
“都走到這兒了,你還想著,回哪兒去?”
***
“你嶼哥吧,今天上午跟我說了三百遍,絕對不來接你們。他容嶼,就算是餓死,從辦公室樓跳下去,也絕不來接編外人員。”
“我邀請他跟著一起來,他還吼我。吼得特彆凶,讓我彆瞎幾把什麼事都煩他。”
車輛拐過彎,宋又川一個大喘氣,“結果我告訴他,小倪倪也跟著過來了喔,他二話不說,夾著尾巴就跟過來了——我真的是白白被他罵一頓,委屈得要死,好嗎?”
……
宋又川在車上滔滔不絕。
午後陽光溫暖,導師坐在副駕駛上,扣著安全帶,已經睡著了。
倪歌坐在容嶼身邊,有些局促地抱著背包。
他臉色不太好看,情緒顯得捉摸不定。
背脊太直顯得刻意,但彎腰駝背,又顯得格外家教不嚴。
她怎麼都不爽,坐在椅子上扭來扭去。
容嶼沉聲:“你沒有骨頭?”
“……”
倪歌停下動作。
一雙眼睛黑白分明,玻璃珠子似的,一動不動地看著他。
對峙三秒,容嶼敗下陣來。
他歎口氣,提起她抱在懷裡的背包:“放我這兒,我替你拿著。”
倪歌終於安分下來,小心地舔舔唇:“謝謝你。”
容嶼沒有說話。
他移開目光,非常冷淡地“哼”了一聲。
不是針對她,倒更像自嘲。
倪歌頓時有點難過,想碰他落在座椅上的手:“容……”
他想也不想,立刻將手拿開。
“……”
倪歌又不動了。
小蠢羊像是一隻被欺騙的小動物,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隻能仰著頭,可憐巴巴地看著他。
容嶼的心理防線開始崩潰。
三秒過後。
他鐵青著臉,將手伸過去:“拿著拿著,給你握著。”
倪歌歡歡喜喜地接過來,兩隻手握住。
他的手掌比她大,也比她暖和許多,是天然的小熱水袋。
然而摸著摸著,她開始不自覺地揉他的手,揉著揉著,臉也不自覺地往上湊。
容嶼不知道這是她哪兒學來的壞習慣,眼看這個姑娘迷迷糊糊地,下巴就要落到自己手上了,他趕緊撐住她,皺眉:“你的手為什麼這麼涼?”
不等她說話。
他又教訓她:“你沒看天氣預報?知不知道這裡最近晚上多少度?你連件厚外套都不帶?”
“……”
前排的宋又川沒忍住,噗地笑出來。
“嶼哥。”他一本正經,“你真的好像一個老父親,也老大不小的人了,能不能彆一天到晚,淨想著給人做爹?”
容嶼沒理他。
他垂眼,看著倪歌。
將手往回抽,抽不出來。
綿羊姑娘死死拽著他的手,低著頭,半晌,用特彆小的聲音,囁嚅著說:“可我、我是因為你,才來這裡調研的……對啊,我真的超級冷。”
“但我走這麼遠,就隻是想握著你的手而已。”停了一陣,她超級委屈地問,“這樣也不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