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譯講究信達雅,你翻譯的故事,比原作更有意思。”老人家徐徐笑道,“長江後浪推前浪,A大出來的學生不會差。我看到你,就覺得我確實該退休了。”
周進有些無奈:“爺爺。”
倪歌驚奇地睜圓眼,有點無措:“您實在是過譽了。”
她不好意思說,那段時間她忙著跟容嶼鬥智鬥勇,連文稿都是在高鐵上寫出來的。
“不過分不過分,我前段時間在小桃子的朋友圈裡看到她曬《明日之下》的文稿,就很想來見見你。”周有恒說,“恰巧他們這邊辦晚宴,周進又說他認識你,我乾脆就跟著來了。”
“圖書翻譯組今年有個重點計劃,要往國外譯一批暢銷書。”微頓,他和藹地拉住她的手,拍拍手背,“我正需要你這樣的人。”
倪歌覺得自己好像在做夢。
天山掉餡餅,她被砸得暈暈乎乎。
“我……我很榮幸。”
周有恒沒有待太久。
老人家上了年紀很容易犯困,沒辦法跟年輕人一起蹦迪熬通宵。又誇了幾句,就離開了。
直到他跟著周進離開會場,倪歌都沒完全回過神。
倒是陶若爾先尖叫起來:“啊啊啊啊!太好了!你可以回圖書翻譯組了!你這種人,坐在辦公室裡翻譯文件,簡直暴殄天物好嗎!你就應該去寫書!”
“謝謝學姐。”倪歌真情實意,“如果不是你,周老師不會看到稿子的。”
“哎呀哎呀,我也沒想到他那麼喜歡,還是你寫得好。”
兩個人商業互吹沒幾句,倪歌就忍不住了:“學姐,我想現在就打個電話給我的家屬,跟他分享這件事。”
學姐:“噫,打吧。”
倪歌開開心心地拿出電話,打給容嶼。
打了一個,他沒接。
再打第二個,還是沒人接。
打到第三個,倪歌心裡不自主地打起鼓來。
現在還不到十點,容嶼不可能睡得這麼早。
然而還是沒人接。
她有些慌了,打電話問物業:“F棟28層的屋子,還亮著嗎?”
保安看了看,告訴她:“沒亮燈。”
倪歌心裡咯噔一聲。
“對不起,學姐。”她匆匆拿起手袋,“我家裡可能出了點事,得現在回去一趟。”
“啊?要緊嗎?那你趕緊去。”
看著學妹跑掉的背影,許久。
陶若爾兩手撐著臉,用翻譯腔自言自語:“喔,我的小可愛。”
***
倪歌走出大廳,涼風撲麵而來,她將外套緊了又緊。
進入十二月,北城也迅速入了冬。幾場冬雨過去,溫度跌到零點。
她今天穿的是禮服,裙子隻能搭到膝蓋,羽絨服稍長一些,光潔的小腿仍然露在外麵。
這裡打不到出租車,她頂著寒風往外走。
走出去沒幾步,一個搖搖晃晃的黑影猛地撞上來,她下意識朝旁邊躲,卻還是被帶得一歪。
倪歌的羽絨被他撞開,趔趄幾步,勉強穩住身形。
她抬起眼,撞上對方的目光。
——是她那位組長。
對方兩腮泛紅,微怔,竟然笑起來:“是你?倪歌?”
倪歌敷衍地道:“組長好。”
一邊說,一邊將羽絨服重新裹緊。
“裹得那麼嚴實乾嗎?”誰料,他不滿地皺起眉,“你穿裙子多好看。”
“……”
他明顯醉了,倪歌懶得搭理:“我還有事,就不陪您聊天了,公司見。”
說著就要走。
結果剛跨出去兩步,又被他拉住:“哎,我說你們這些小姑娘,怎麼都這麼不懂規矩。”
“組長。”倪歌皺眉,“放開我。”
“你還年輕……你不明白。”他醉醺醺地道,“女人是生育的機器,你們是……嗝,公司養的,傳話的機器。”
這人喝太多了,應該被扔進噴泉池子冷靜一下。
“我再說一遍。”倪歌發現他力氣大得出奇,聲音不自覺地一沉,“放手。”
“喲,還威脅我呢?”他湊上來,笑著道,“你說你長得這麼漂亮……”
倪歌餘光外,突然出現一個熟悉的人影。
她微怔,眼睛驀地睜大,猛地轉過去。
夜晚風寒入骨,兩個人在門口停住腳步。酒店門口光線暖黃,大廳裡華貴的吊燈露出光線,在出口處卷成毛茸茸的一團。
是一男一女。
男人身形高大,穿一身黑色風衣,留著利落精神的板寸,麵部輪廓硬朗,下顎線條分明,英俊挺拔,氣度從容。
女人身材嬌小,倪歌的角度看得不太分明,她也穿著一條裙子,看起來十分纖瘦。
兩個人交談一陣,女人含羞點頭,男人突然笑起來。
夜晚霧氣飄散,風嗚嗚地低聲呼嘯著。
一門之隔,裡頭是快要漫出的暖光,倪歌一眼望過去,明明已經認出對方,卻還是覺得男人的麵容難以辨認。
——儘管心理上,非常不想承認。
但那人的的確確,是自稱已經瞎掉的容嶼。
“……不都是在男人胯.下討生活。”她耳邊靜默一瞬,聽到組長輕佻地說,“裝什麼清高?”
倪歌眼眶突然紅了。
“你不……不要拽著我。”
她很想反手給他一耳光,但委屈的情愫不受控製,像滋生的藤蔓,瞬間將她整顆心臟包裹起來。
“你怎麼突然還哭了?”組長像是很驚奇,又有些興奮,“省著點眼淚,等會兒去樓上屋裡哭。”
寒風凜冽,冬天白霧成霜。
周進送走爺爺,從停車場回來。
剛打算回宴會廳,就聽見這番言論。
他眉頭微皺,擼起袖子,正打算揍人。
一個高大的人影先他一步,大跨步地走過去,毫不費力地將對方扯開,揪住他的領口,一拳揮出,正中他顴骨。然後將人扛起來,重重地砸進噴泉池子。
噴泉流水潺潺,在深夜中激起巨大的水花。
一係列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嗬成。
周進驚了:“……?”
砸這一下完全無法平息容嶼的怒火。
他將人拉起來,還想再打。
“容先生!”身後傳來女聲,是剛剛那位跟他相談甚歡的婚慶公司小姐姐。
聽起來非常恨鐵不成鋼:“彆打了,您倒是先追人啊!”
容嶼如夢初醒,回過頭,才發現倪歌已經走了。
哭著走的。
“我靠!”
他瞬間慌了,趕緊追上去。
夜色濃鬱,疏星朗月,天空黑黢黢的。
周進站在原地,沉默一陣,盯著眼被揍得鼻青臉腫、正艱難地在噴泉池子裡撲騰的翻譯組組長,看了一會兒。
他轉身折身進門,低下頭,給爺爺發短信。
——是得讓老爺子清理一下門戶。
剛走進門,耳畔就響起一個涼涼的女聲。
“哎呀,我早就聽人說,職場得意,情場就會失意。”陶若爾抱著手,拿著倪歌落在會場內的器,幸災樂禍道,“周先生,最近應該有巨款進賬吧?”
她這話原本的意思其實是,你都這麼有錢了,放過我行不行。
結果。
“那當然。”周進嘴角一動,皮笑肉不笑地道,“我的寶馬剛剛被人撞了,某人還欠我一筆修車的巨款。”
“……”
“確實是飛來橫財。”周進波瀾不驚,“你說是不是——眼神不好,開車不看路的陶小姐?”
陶若爾:“……”
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