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二爺點頭,“去把芹青叫來。”
薑寶小聲道,“班大善說芹青還沒跟上來,您看……”
薑留打起精神,“爹爹,女兒可以自己洗。”
也隻能如此了,薑二爺把閨女抱進裡間,讓她坐在水盆邊的小凳子上,叮囑道,“就用瓢舀水衝衝,下山再好好洗。”
“好。”待爹爹出去後,薑留解開頭上的發帶,脫掉身上血色黏膩的衣裳,抬著酸疼的小胳膊,舀起一瓢溫水從頭頂澆下,溫水順著身體流到地上,硬土地麵被染做血褐色。
聽著窗外的暴雨聲,看著散開的血色,聞著衝鼻子的陌生氣味兒,薑留又忍不住彎腰吐了。
爹爹和哥哥第一次殺人時,也這樣嗎?薑留總覺得身上不乾淨,用掉四桶溫水,才穿上薑寶不知從哪找來的大三號的衣裳,趿拉著同樣大三號的素麵黑色布鞋從裡屋走出來。
同樣衝洗乾淨,同樣披頭散發,卻穿著整齊月白色衣袍的薑二爺看到把半身裙提到腋下當抹胸長裙穿的閨女,忍不住笑了。
爹爹果然是爹爹,無論何時都有乾淨的衣裳換。薑留也咧嘴笑了笑,“爹爹去忙吧,女兒在這歇一會兒。”
薑二爺喂她吃了兩碗溫水,又才打起油傘走了。薑留撐著往下墜的眼皮,吩咐薑寶,“去看看芹青上來沒有,若是沒有,派人沿著山路找一找。”
薑寶回道,“姑娘放心,班大善已經折回去找了。”
薑留聞言,放心閉眼躺在了竹榻上,雖然累,雖然暴雨掩蓋了一切聲音,但她眼前還儘是山寨口廝殺的一幕幕,根本就睡不踏實。不過待她再睜開眼時,發現天已經黑透了,換了一身衣裳的芹青坐在桌邊打瞌睡,桌上點著一盞小小的油燈。
淅淅瀝瀝的水聲和水氣撲麵而來,薑留覺得渾身發冷,往上拉了拉被子。
“姑娘醒了?”芹青聽到動靜立刻警醒,到床邊扶著薑留坐了起來。
“什麼時辰了?”一開口,薑留才發現自己的嗓子是真疼。
“這裡沒有滴漏,不過奴婢估摸著已經亥時了。”芹青把溫水遞過來,“姑娘受涼了,先喝幾口水潤潤嗓子,用飯後再吃藥吧。”
害怕生病耽誤正事的薑留連喝了兩杯水,才覺得嗓子舒服了些。待素湯麵擺上桌時,薑二爺和薑大郎也到了。
見大郎哥脖子上纏著白布,薑留不厚道地咧開小嘴兒,“幸好大哥沒傷著臉,否則拜堂時該被大嫂嫌棄了。”
還不等薑大郎開口,薑二爺便嫌棄道,“你自己都成公鴨嗓了,還有心思笑話你大哥。”
薑留……
薑二爺摸了摸女兒燒紅的小臉,壓住擔心,裝作無事地笑著,“隻有一點熱,不算個事兒,吃點東西喝點湯藥,睡一覺明早就沒事兒了。”
薑留嗓子疼,也沒問山寨裡怎麼會有湯藥,吃了幾口清淡適口的湯麵後,薑留覺得好受了些,抬起小臉問,“人都救出來了吧?”
薑二爺點頭。昏暗飄搖的油燈中,薑留未看到大哥臉上掩不住的悲傷和羞愧。
喝了藥後,薑留瞧見爹爹眼睛裡都是血絲,大郎哥的眼圈都快成熊貓了,便懂事地道,“爹,大哥,你們也累了,快去歇息吧,我好著呢。”
待爹爹和大哥走後,薑留覺得嘴裡苦得難受,她下意識地往袖袋裡一摸,沒摸到自己的糖袋。陌生的地方,陌生的氣息,黑暗從四周壓下來,薑留抽了抽小鼻涕,忽然好想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