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以前風氣開放時,馬球賭花可是男女一起參與的盛事呢,據說贏了花的少年是最受歡迎的,中意看台上的誰,就把花送給她,也算雅事一件。”雲夫人笑著道。
“我怎麼沒聽說這樣的事?”趙夫人冷言道:“就是風氣開放,也不至於如此吧,畢竟都是未婚男女呢。”
“或許吧,畢竟我也是聽我先夫說的。他那時候早,也許見識得多點,趙夫人畢竟年輕,可能你公公那一輩也許知道吧。”雲夫人淡淡地道。
趙夫人碰了個釘子,便不言語,偏偏婁三奶奶有意討好她,便道:“未婚男女這樣還是不好,不如婚後來送,下次讓趙侯爺上場打球,取了花送給趙夫人,豈不更好,自家丈夫送的,肯定是沒人敢說閒話了。”
趙夫人頓時笑了,啐道:“就你愛說笑。”
眾人都知道她是故意說雲夫人丈夫已經不在的意思,有和趙夫人親近的,就笑了。但婁二奶奶並沒笑,雖然這些夫人中,她是趙夫人最看重的一個,淩霜知道,自家母親,這點正義感還是有的。
第二枝花是那個騎黑馬的人取的,倒很安分,不敢跟賀南禎一樣過來招搖。打了一會兒,賀南禎又拿下最後一枝來,到這時候,其實趙景這邊已經是三比零的負局了。但下半場還有兩刻鐘呢,賀南禎商議道:“還是打完吧,雲章,你要不要上場來玩玩。”
賀雲章袖著手,隻搖搖頭,倒是士子們有幾個躍躍欲試的,榜眼張敬程也被拉得上了場,將賀南禎秦翊他們替換下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賀南禎這是給趙景留麵子的意思,讓他們也拿點分,不要一枝花沒取到,太難看。但趙景卻把這事視為大羞辱,直接摔了球棍,下了場。
他發脾氣還好,下了場,竟然狠狠把那匹馬打了一鞭,打得那匹紅馬臀上直接皮開肉綻,慘嘶一聲,險些把他從馬上摔下來。淩霜看了,眼神頓時一冷。
趙夫人也注意到了,找補道:“阿景這孩子,就是好勝心強,做什麼事都要個贏的,不然也不會非要去進個學了,官家都誇呢,說要不是世襲侯位,一個進士肯定是穩的。”
她這話,既提醒了眾人趙景是有世襲侯位的,學問又好,以後前途無量。倒也算挽回了一些。
相比之下,趙修就心大得多了。趙景都下場了,他還樂嗬嗬在那玩呢,賀南禎和秦翊下場後,張敬程那些人根本不是他對手,被他如入無人之境,連取三枝桃花。險些把張敬程從馬上撞下來,還笑道:“榜眼郎,你怎麼不會騎馬呀?”
張敬程是個文俊書生,倒也好看,據說他在上一科學問是最好的,但因為這一榜南人多,所以留了榜眼。官家尤其看中他,直接入了翰林院,十分倚重,前途無量。
但寒門士子,和這些王孫公子是有點不對付的。張敬程又是他們中的領頭羊,最受尊敬的,頓時幾個士子都有些生氣,對他怒目而視。趙修可不管這些,他把三枝桃花捆一捆,整個是一大把,騎著馬,開開心心地跑了一圈,到樓前反而有點忸怩起來。也不叫名字,也不說是送誰,隻把一大把桃花往欄杆上一遞,道:“送給你。”
嫻月可不慣著他,隻專心和淩霜說話。趙修頓時紅了臉。雲夫人還逗他:“送誰啊?不說我可代她收下了……”
“送婁二小姐。”趙修說完,打著馬一溜煙跑了,樓上頓時爆發一陣笑聲,打趣嫻月的,問趙夫人的,恭喜婁三奶奶的,應有儘有。梅四奶奶道:“這下好了,姐妹倆又可以在一起了,真是四角俱全。”把卿雲的臉都弄得通紅了。
這句話實在是紮了三房的心,彆說玉珠碧珠兩姐妹,就連婁三奶奶的臉色也慘白了,仍然強撐著笑意跟著眾人說笑,實在是毅力驚人。
因為這事,玉珠碧珠一整個下午都魂不守舍,可惜她們的老大荀郡主正拿著賀南禎送的桃花玩得起勁,並沒注意她們的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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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死了。”賀南禎一麵由小廝伺候著換衣服一麵和外間的秦翊說話:“老秦,晚上不去楚雲築了吧。”
“隨你。”秦翊早換好了衣服,在外間和賀雲章說話。
他和賀雲章應該算是正副手的關係,但賀雲章不過是掛在他這,名義上是禦前行走,實際上也不歸他管,不過是彙報些情況罷了。
“……鄭老那邊還是不鬆口,但我聽他的意思,其實是默認了,接下來隻要等李昇回京敘職,我們就可以查個水落石出了……”
賀雲章低聲道,他在禦前供奉慣了,見賀南禎出來,立刻停下話頭。
“又說公事呢?煩不煩啊。”賀南禎懶洋洋道,他往榻上一歪,端起茶杯來喝。
“不做公事的人倒說做事的人煩,你也是夠了。”賀雲章冷笑道。
他們雖是本家,但關係向來不好,兩人就不是一路人,總有點針鋒相對的。
“給人抄家滅族的公事,我也懶得去做。”賀南禎接話道,見賀雲章神色冷下來,他又笑了:“謔,賀大人急了。”
賀雲章沒說什麼,隻是冷冷掃他一眼,起身道:“那我回去把證據整理一下,明天就請旨去了。”
他說完,也不告彆,徑直走了。秦翊端起茶來喝,道:“你惹他乾什麼?他現在是替宮裡辦事,你嫌命長了?”
“誰讓他整天板著臉,逗他玩玩罷了。”賀南禎說完,看了下外麵天色,道:“走吧,晚飯沒什麼好吃的,咱們回城裡去吧。”
秦翊“嗯”了一聲,人卻起身了。
“你乾什麼去?”
“我去馬廄看看。”秦翊說完,不等他回答,起身走了。
秦翊穿過幾樹桃花,從他們休息的院落到了馬廄,賀南禎的小廝北明正在外麵修整馬鞍,見到他,行了個禮道:“秦侯爺。”
秦翊並不停留,直接進了馬廄,和個低著頭出來的小廝擦身而過,對方並未行禮,行色匆匆。秦翊猜可能是趙景家的,一路往裡走。跟他的小廝長慶問道:“爺是想看看咱家的烏雲騅?”
“不是。”秦翊冷冷道。
他走到馬廄最裡麵,看見了趙景的紅馬,這匹馬是胡馬,有個外號叫火炭頭,當時官家讓他先挑,他挑的烏雲騅,把火炭頭留了下來,誰知道落到趙景手裡。
趙景這樣的人,本來是不配養馬的。
烏雲騅也在馬廄靠裡的馬槽裡,和火炭頭在隔壁,探著頭看火炭頭,眼睛裡帶著點安慰的意思。秦翊打開隔著馬廄,摸了摸火炭頭的頭,火炭頭打了個噴嚏,散發出溫熱的氣息,不像是剛挨打時那麼驚惶了,像是被誰安慰過似的。
秦翊摸了它的頭兩下,發現了異常。揪著它的韁繩,火炭頭溫順地轉過身,把屁股朝著秦翊。
火紅的馬屁股上,被打得皮開肉綻的地方,不知道被誰上了藥,倒是不錯,血一下子止住了。但不像是常見的傷藥,不是藥粉,也不像是藥膏,倒是淡淡的,像是女孩子冬天抹臉的霜似的。
秦翊疑惑地用手指抹了一下火炭頭傷口上塗抹的藥膏,聞了聞。
這個藥膏,散發出非常雅致的,蘭花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