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虧(2 / 2)

小樓一夜聽春雨 明月傾 9327 字 10個月前

“呸,真是個混蛋。”桃染啐了一口,在榻邊坐下,焦急地道:“那我們快告訴大小姐吧。”

嫻月也受了點驚嚇,心這時候才定下來,臉色冷得像冰。

“犯不著。”她道。

桃染有點驚訝,自家小姐和大小姐三小姐的姐妹情誼,她心裡是有數的,二奶奶大概還以為是她偏心得好,其實當初元宵節趙景的事,自家小姐悄無聲息就讓了,說過什麼沒有?

怎麼小姐這次不為大小姐儘心儘力了呢?

嫻月顯然也知道她的疑惑,笑了。

趙夫人說她一舉一動都透著聰明勁,那是好聽的說法。其實她笑的時候大都帶著點涼薄勁,讓人莫名自慚形穢,就連剛才趙景這樣越軌,她隻是個十七歲的閨閣少女,這樣不利的場麵,仍然絲毫不見慌亂。冷冷一笑,連趙景都無從下手。

但這次她的笑卻帶著點傷心的意味,像是有點自嘲,又像是早就看透了人性。

“這事難說清楚,說調戲算不上,他要說是誤闖進來的呢?一沒人證二沒物證,就是鬨開了,也是我們吃虧,也許被反咬一口說我勾引呢。卿雲也是聰明人,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趙景是什麼樣的人,她想知道,自然會知道,蛛絲馬跡都逃不過她的眼睛。她不想知道,你說到麵前也沒用,還當我們是嫉妒呢?趙家的婚事多重要,娘還指著這個出人頭地呢。知道了又怎麼樣,又不可能和趙家怎麼樣,最多像上次一樣,說趙景兩句罷了,我們不是枉做惡人?以後何以自處?柳子嬋的教訓還不夠慘?橫豎婚事還有大半年呢,卿雲不可能看不透趙景的品行,她要是來問,我自然和盤托出。她要是不問,願意自欺欺人忍下去,那我也知道了。都是聰明人,何必挑明了說,讓大家都沒了退路。”

嫻月這一番話,實在說得桃染如醍醐灌頂,心悅誠服。

“還是小姐想得透徹,又保全了自己,又不誤了大小姐的終身。”她稱讚道,但不知為什麼,心裡忽然閃過誅心的一念。

大小姐雖然不是凡事快人一步的急智,但有大智慧,再複雜的事,她慢慢也琢磨過來了。趙景對自家小姐的覬覦,她是真完全不知情?還是知道了假裝不知道呢?

再誅心一點說,就算大小姐不知道,二奶奶總歸是清楚的,卻始終無動於衷,還怕二小姐礙了大小姐的路,元宵節還那樣……桃染在自己家裡比哥哥還受疼愛,實在難以想象,難道做娘親的人,真的可以偏心到這程度嗎?

自家小姐這樣心灰意冷,是不是也因為家中實在沒有溫情可以留戀呢。

桃染這樣想著,不由得更加心疼起自家小姐來。好在她這念頭一起,溫情的人就來了。外麵響起腳步聲,踢踢踏踏的,挨間叫著嫻月名字,不是淩霜是誰。

嫻月立刻警告地看了阿珠和桃染一眼,低聲警告道:“今日的事,不許讓淩霜知道。要是漏出一個字來,你們可等著。”

桃染也是七竅玲瓏,哪有不懂的,但她心下猶豫,道:“可是……”

“淩霜為梅姐姐都能打徐亨一頓,要知道這事,不鬨得天翻地覆才怪,你還嫌她名聲不夠壞?你要她打死趙景,讓卿雲守望門寡去?娘現在也正在興頭上,”嫻月再度低聲警告:“我的事我自有辦法,桃染你敢拿淩霜當槍使,我可饒不了你。”

她警告完丫鬟,見淩霜聲音近了,收起神色,露出一臉若無其事來。

“氣死我了。”淩霜找了兩間屋子才找了過來,一進門就嚷道:“你怎麼還在這睡覺,走吧,都多晚了,咱們回家去,你在外麵又睡不慣,明天又要說腰酸背痛了。”

嫻月一見她就笑了,道:“你氣什麼氣成這樣?”

“回去路上說。”

“好啊,原來嚷著回去不是關心我,是為了路上好說話是吧?”嫻月立刻開始說怪話。

“你彆貧嘴了,我煩得很呢。”淩霜大刀跨馬往椅子上一坐,拿起茶來喝,鼻子卻靈,嗅了嗅道:“怎麼這麼濃的胭脂味,你打翻胭脂鋪子了?”

“你彆管。”嫻月不著痕跡把金釵插了回去,道:“卿雲那邊都沒叫走,娘也正打牌呢。”

“管她們呢,咱們累了先回去就是了。”淩霜指揮道:“桃染,去叫你哥讓人套馬,如意你去跟娘說一聲,等馬套好了,咱們上車了再說,也彆管她同不同意,說完就跑過來,知道嗎?要的就是先斬後奏。”

要說婁二奶奶偏心,其實不止偏心卿雲,連對淩霜也比對嫻月親近多了,不然淩霜身上這種無法無天的有恃無恐從哪來的?

如意答應一聲,就去傳話了。淩霜把嫻月拉起來,開玩笑道:“來來來,我伺候你,大小姐,快上馬車吧,不然二奶奶要追過來了……”

嫻月笑得不行,還記得看著阿珠收拾東西,彆落下什麼東西在這了。

她天生這樣的相貌,已經是被人視為風流了,要真留下什麼話柄,就更說不清了。所以三人裡她反而是最謹慎的那個,看似意料之外,實則也是情理之中。正因為如此,她也知道今日的事,是說不得的。

淩霜的先斬後奏果然奏了效,等到如意帶了黃娘子傳婁二奶奶叫她們“等一下”的話過來時,她們已經在馬車上了,淩霜跨在轅上,把如意拉上來,就叫車夫走。黃娘子對這個三小姐也沒什麼辦法,隻能回去給婁二奶奶回話不提。

淩霜在回去的路上,就把今晚看見的事說了。

“我還以為三兩三是什麼好人呢,原來也不過如此。”

“男人本性罷了。”嫻月倒不意外,淡淡道:“你要是錢夠,也會把看中的衣服料子都買了,怎麼會在一棵樹上吊死呢。尋常官員都妻妾成群,趙擎權勢正盛,還能專情不成?”

“你拿人比衣服?”淩霜頓時瞪起眼睛。

嫻月笑了,看了桃染一眼,桃染也想起了自家小姐教育張敬程的英姿,主仆二人不由得會心一笑。

“我不拿人比衣服,人家就不拿你當衣服了?”嫻月淡淡道:“男人拿女子當衣服,女子也可以拿男人當衣服嘛?你看我,不就在挑一件最合適的嗎?”

所以淩霜和嫻月能無話不談也是有原因的。兩個人骨子裡像得很,隻不過淩霜是覺得男人沒一個好東西,所以乾脆不參與花信宴這遊戲。而嫻月是覺得人性本來如此,女子隻是沒有機會放肆而已,是時代使然。她不會和淩霜一樣拒絕一切,而是利用自己的才智,在這不利於她的遊戲裡贏得屬於她的一片天地。

“但你也隻能挑一件,男的卻可以隨便挑呢。像趙擎,召歌伎來家裡花天酒地,你能嗎?趙大人能做的事,趙夫人能做嗎?大勢在這裡,你怎麼都贏不了的。”

嫻月頓時笑了:“不叫外號了,直接叫趙擎了?”

“他配我給他起外號嗎?哼。”淩霜實在是動了真氣,道:“收回他的外號。”

頓時馬車裡的人都被她逗笑了。

嫻月也知道她是為蔡嫿不平,笑著把頭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是,我知道大勢不在我們這邊,但難道就不參與了?你沒聽娘說話,她就是在暗示呢,說在花信宴贏得頭籌才算爭氣……”嫻月知道淩霜要說什麼,提前道:“不是娘這麼想,而是世人都這麼想,她隻不過是把世人的說法複述了一遍罷了。我們在家裡,是個避風港,但遲早一天要麵對外麵的評價,她也是為了我們好……”

“哼,我就不聽。世人說什麼好,我就得跟著做?憑什麼?世人說吃屎好我也吃屎嗎?”淩霜語出驚人。

大家都笑了,嫻月也無奈地笑了。

“所以你還是找個庵堂吧,”她雖是開玩笑,卻帶著幾分認真:“你也讀書,舉世皆濁我獨清是什麼結果,你是知道的。有時候心裡想是一回事,彆說出來,至少等我們有了能力庇護你,再說。我可聽說了,娘真的下定決心要好好治治你呢。”

“讓她治去,我就不嫁,看她能把我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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