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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藥好多了。”嫻月也淡淡道。
她在外麵一舉一動都活色生香,到了婁二奶奶麵前不知道為什麼,總是像個小女孩子似的,說話時也隻呆呆地盯著兩人之間的茶杯,萬般機靈都收了起來。
婁二奶奶端起杯子來喝了口茶,看她一眼,不由得想起卿雲的話來。
以嫻月的聰明,想必猜到她是為趙景的事來找自己的。
平日裡從不關心,出了事才想起問她。婁二奶奶心裡忽然響起這麼一句話來,頓時不由得臉上一熱,越是這樣,越是要顯得有彆的事找她,於是問道:“張敬程的事,你考慮得怎麼樣了?到底是岑老大人保媒,不能拖延太久,你是什麼想法,也早點跟我們說說,家裡也好早些預備著。”
她一直在緊鑼密鼓地籌備卿雲的婚事,這還是第一次提到要預備嫻月的事。
嫻月仍然垂著眼睛,她睫毛長,密得像扇子,把眼中的情緒全擋住了。
“畢竟日久見人心,我還想再看看。”她說道。
私下和淩霜的千般合計,她都沒有跟自己母親說,說也不過是耽誤她時間罷了。
畢竟婁二奶奶想要的也隻有一個結果而已。
“再看看是好的,張敬程確實是前途無量,你既然是在觀察他,那趙修那邊,我也好去回絕了。”
要不是坐得近,嫻月嘴角就要浮出一個冷笑來了,但與其說是冷笑,不如說更像苦笑。
她也端起茶來喝,偏偏這杯茶泡得極濃,那苦味一直從喉頭漫到了心口上來。
“娘想回絕,那就回絕了吧,橫豎我是不會嫁趙家的,早回絕早好。”她淡淡道。
她說得直白,婁二奶奶反而有些窘,她本來是為了不直接談趙景和胭脂的事,才說起嫻月的婚事來,又忘了婚事上還有一樁心結,正是避無可避。
但既然嫻月說明了不嫁趙家,也算件好事。婁二奶奶鬆一口氣,再看嫻月,一樣穿春日衣裳,她比卿雲的骨肉停勻就不一樣,肩頭薄薄錦緞包裹著骨頭的形狀,實在是瘦得可憐。所以上手,把她的衣服捏了捏。
“這天也不熱,怎麼穿得這樣薄,回頭仔細著涼了。”
她見嫻月的神色有所鬆動,心下也歎息了一聲,真心實意地勸道:“你是小孩子家,再聰明也有限。我告訴你吧,你們年輕人總覺得情意濃最重要,其實感情也是可以培養出來的。你這樣的相貌人品,天長日久,誰會不喜歡你?你看你爹,當初我也是匆匆見過兩麵,就定下了親,不比花信宴上挑花了眼選的人更可靠?張敬程學問好,人品好,總不會錯到哪去。你要選他本來品性就好的,不要選一時情意濃的。這是親娘教女兒的道理,知道嗎?”
這道理其實嫻月也說給淩霜過,聽了這話,隻是垂頭淡淡道:“知道了。”
婁二奶奶猶豫了再猶豫,始終還是找不到機會開口,本來事也尷尬,人也尷尬,母女間又生疏至此,橫豎嫻月雖然心思精巧,但做出事來還是為家裡考慮的。她何嘗不知道趙景做出的事不地道,但京中王孫,誰不是被慣得三心二意的?相比姚文龍之流,趙景已經是最好的選擇了。橫豎趙家長輩是正的,家業也大,沒有比這適合卿雲的選擇了。總歸是要嫁,能嫁個好的才是最穩妥的。趙景再怎麼花心,卿雲隻生了孩子,安安穩穩做侯府嫡夫人就好了,難道還要和他談情說愛不成。京中的夫人們,也不都是這樣過來的麼?
她讓嫻月遠離趙家,也是為這考慮。她想著,不如不說,讓這一頁揭過去就好了。
嫻月在婁二奶奶喝了茶回來,坐著半天沒說話,淩霜去外麵野完回來,見她在熏爐邊坐著,道:“怎麼不讓人點燈啊,黑漆漆坐著什麼意思?”
“你管我,你不是忙蔡嫿和三兩三的事去了嗎?”
嫻月就是這窩裡橫的性子,對著親近的人講怪話,淩霜也習慣了,笑嘻嘻道:“吃醋啊?”
“一邊去。”
淩霜可不一邊去,也不叫丫鬟,自己把燈全點上了,又端了點心來吃,冷茶也喝,坐下來道:“彆說蔡嫿了,她還興衝衝在那注彆的書呢,估計還在給趙擎忙活,我還沒想好怎麼跟她說呢。好了,不說蔡嫿的事了,來關心一下嫻月小姐,你怎麼了?娘又說什麼了?”
“她沒說什麼,隻是我自己想通了。”嫻月道。
“想通什麼了?還是張敬程啊?”淩霜道。
她吃東西實在太香,嫻月也忍不住從她碟子裡拿了塊棗泥糕,看了看,也沒吃。
“其實岑老大人保媒的事後,我找過他一次,問他什麼意思,是不是覺得我父母答應婚事了,我就會嫁了,你知道他怎麼說的嗎?”嫻月道。
“怎麼說?”
“他說:‘我不是這意思,隻是我常常惹你生氣,我想,也許是我做得不對,不知道為什麼,我每次麵對你的時候,就慌亂得很,進退失據,讀過的聖賢書都不知道去哪了。我想,還是因為我沒有守住本心的緣故。我應當要守禮而行,所以我按君子的禮節,請岑老大人做媒,要是小姐願意,我一定三媒六聘,以禮相待。小姐的那些問題,我愚笨,回答不了,但我保證,以後一定事事守禮,以禮待小姐,小姐可以不信我的承諾,但可以相信我作為一個讀書人的品德。’”
“這小書呆子,倒也有點意思。”淩霜淡淡道:“但這話也不可全信,他說守禮,不過是守儒家君子的禮,要是讀書人的品德真那麼堅定的話,世上就沒有奸臣了。多少寒門士子讀出來照樣魚肉百姓的?儒家保得住他一輩子不變?再說了,儒家還講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呢,他的君子禮用在做人上是好的,用在婚姻裡有什麼用,連不娶妾都保不住呢。”
嫻月卻隻是垂著眼睛道。
“重點不是這個。”
“我知道。”淩霜一句話直接挑明了:“重點是你不喜歡他。”
“我也並不喜歡彆人……”
“話彆說太死哦。”淩霜頓時笑了,她正經不了一會兒,道:“另外一個呢?你也不喜歡?”
“哪個,趙修嗎?”嫻月問道。
“你當我傻呢。什麼趙修,前段時間你從雲姨家回來,每天都魂不守舍的,有時候看到畫裡有什麼,莫名其妙地笑,有時候又一個人在那惱怒……”淩霜道:“你也彆跟我狡辯了,就說是不是賀南禎吧。”
嫻月倒也不驚訝,淩霜有多聰明她是知道的,倒是旁邊的桃染,聽得心頭一跳。
自家小姐,可不要真喜歡上了賀雲章才好啊。
她怕淩霜知道了賀雲章的事,上來打岔道:“三小姐彆亂猜了,是二奶奶勸了小姐,她才想選擇小張大人的。”
“多嘴。”嫻月不悅地道。
“又是娘。”淩霜惱怒道:“她真是賣女兒賣上癮了,連京城夫人都知道花信宴之後才訂親,不催自家女兒,她是越活越古板了,擺布了卿雲還不夠,還要來擺布你了。”
桃染並不知道嫻月為什麼嗬斥她,也不知道,她挑明的這件事,會是駱駝背上的最後一根稻草,在第二天引起了多大的風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