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 秦翊(2 / 2)

小樓一夜聽春雨 明月傾 17636 字 11個月前

淩霜這次帶球仍然連過兩人,老五還要來擋她,想故技重施用杆尾頂她,沒想到剛揮出杆來,直接被淩霜用球杆彆住,向來馬上是怕推,不怕拉的,淩霜用球杆彆住他球杆,直接往前一頂,老五整個人就從馬背上翻了下去。還好趙景眼疾手快,撈住了老五,老五自己也抓住馬鞍,這才沒有墜馬。

他們要是去過揚州,大概就知道,和淩霜這種小霸王鬥狠是什麼下場了。他們再厲害,終究是京城裡嬌生慣養的王孫,哪比得上淩霜這種街頭巷尾打出來的,下手又黑又狠,把彆人打下馬去,她是看也不看,自己帶球向前,帶到球門前,仗著紫燕騮膘肥體壯,直接彆開彆人的馬,揮杆進了第一球。

周圍頓時爆發出一陣歡呼,趙景平時樹敵不少不說,秦翊的麵子還是過硬,連作為主人的尚大人都在為秦翊的隊伍喝彩。

淩霜進了球,在球門前勒馬慶祝,得意地朝秦翊昂起了頭。拍馬回到中場。

說起來,秦翊還是挺懂她的,就算在家裡受了氣,挨了打,離家出走了,要安慰她也不是愁雲慘霧互訴衷腸,隻要來場酣暢淋漓的馬球賽,就什麼都解決了。

怎麼樣???[”淩霜還要逗他:“侯爺學會了嗎?”

秦翊也被逗笑了。

“學會了。”他也笑淩霜:“這輩子沒見過這麼獨的球路。”

“那是你見得少了。”

淩霜嘴上好強,其實不是她球路獨,是她壓根沒什麼機會跟人練配合,都是一個人私下苦練出來的,馬也不好,也沒球場,都是自己琢磨。不獨的球怎麼打,她壓根不知道。

她於是不過中場,隻等自家人喂球,好在秦翊這邊的人球風都好,而且她剛也進過球了,確實厲害,他們見秦翊都喂球給她,自然也都給她讓球——不讓反正她也會搶,那黑黑的圓臉青年還是好脾氣,還給她做掩護,見識過她的手黑之後,老五倒是有了提防,隻趙景不服,還上來搶斷,被淩霜躲過,他已經斷球不成,還不收手,竟然用球杆打了紫燕騮的馬腹,淩霜見他這樣,頓時新仇舊恨一起來,反手一肘子下去,險些把他牙都打掉了。這就算了,還又在他這進了一球。

“你這是打球還是打人?”趙景那邊的人頓時不乾了,都圍了過來。

“不是你們先下黑手,我回敬而已。”淩霜淡定得很:“怎麼?打不過就開始講規矩了?”

她這話挑釁得很,頓時大家火氣都上來了。好在姚文龍這個裁判當得還不錯,上來調停道:“都消消火消消火,從現在開始,不準傷人,傷人直接算對方進球。”

倒也不是因為他這句話,而是對方也漸漸看出了淩霜的球路了,那老五趁著這次重整的機會,在趙景和其他人耳邊說了什麼。再回到場上時,淩霜的打法就漸

漸行不通了。

她再厲害,一個人的能耐畢竟有限,再者打馬球,球路非常重要,秦翊開玩笑說她的球路“獨”,其實球路不是風格,而是實實在在的一條路線,喜歡一路長傳,還是喜歡蜿蜒盤帶,連過馬腹怎麼過,都算球路,說白了就是從接球到對方球門前的路線,習慣怎麼走。淩霜連進兩球,老五到底老辣,已經看穿她球路了。放兩個人在中路攔截,自己守球門前,也不親自斷她,隻讓那兩個人擋在中間,讓她自己帶得不順暢,等到球門前時,她已經沒了那氣貫長虹的架勢,球的速度自然慢下來了,也就好防了。

淩霜帶了兩球過去,就這樣被斷了兩球,斷了之後老五都傳給了趙景,其中一球還進了。

眼看著第三球也被斷掉,淩霜忍不住了,終於打馬回防,見秦翊防得不賣力,還瞪他一眼,誰知道老五趕馬上來,配合趙景,又進一球。

眼看已經是追平了,淩霜這下忍不住了。

她打馬追上回中場的秦翊,問道:怎麼回事,你還想不想救火炭頭了?▁”

她壓低聲音問的,就是怕其他人聽見,秦翊想乾什麼,她比誰都清楚。

秦翊淡定得很:“哦,你還知道我們要救火炭頭啊?”

淩霜被他噎得說不出話來,但形勢所迫,不得不收斂脾氣,忍了又忍,牙關都鼓起來,看著也讓人好笑。

她這人其實也容易看透,秦翊說她球路獨,其實也有點冤枉了她,她不僅沒人一起練習,連堂堂正正上馬球場的機會也少,第一次正正經經打馬球,難免忘乎所以。要是這場上其他人像她一樣憋了那麼久,彆說顧全大局了,就是正常發揮都難。

秦翊也沒真想氣她,不過是逗她玩玩。眼看著趙景又帶球過來,淩霜繃著臉追了上去,一路追到自家底角,斷了趙景的球,自己帶回中場。

眾人都以為她還要再衝一次,連老五都開始指揮人回防,淩霜卻一言不發,直接長杆一撥,球直接傳到了她右後方的秦翊身邊。

秦翊頓時笑了。

不說姑娘不姑娘,淩霜這份韌性,哪怕在這馬球場上的人裡也是少見的,比這些所謂王孫們都強出一大截。也勇敢,也張揚,也忘乎所以,長驅直入氣貫長虹,進了球那得意的炫耀勁也真讓人想笑。發現要輸,也是真急,為了贏,受點氣也能忍,雖然臉都氣得繃緊了,但傳球的動作卻沒有一絲猶豫。

如果說把京中認可的高門淑女比作花信宴上的花的話,淩霜是不能歸入其中的。她就是一個鮮活的人,喜怒哀樂都如此熱烈,是野草,也是抓緊石牆的藤蔓,有時候像頂破巨石的樹,總歸是獨一無二的婁淩霜。

秦翊帶球過去,見那老五如臨大敵,拉四人回防,他直接撥草尋蛇過了兩人,老五立刻上前來救,球杆交錯間,馬球滾了出去,飛出了球場。

姚文龍重新發球,淩霜上去爭搶,兩人包夾下搶到了球,她額角都被球杆尾擦到一下,留下一道紅痕,卻停都不停,直接護球回來,傳給秦翊,道:“再來!”

她知道秦翊已經試出老五的球路,這樣篤信他,甚至衝上前去給他開路。

秦翊直接騎著白義從穿過人群,快如閃電,轉瞬間已到球門前,老五心中慌亂,連忙上前防守。趙景說他“挑花”,其實是他引以為豪的馬球技術,打的就是近距離,兩個球杆勾在一起,他能趁亂把馬球撥出來,還能控製方向,忙中有序,是極漂亮的一手,如同挑花,淩霜的長球雖然能兩度攻破球門,但第三球,怎麼都過不了他這。

但兩人交錯的瞬間,老五球杆勾住秦翊的球杆,眼看就要挑走秦翊運著的馬球,卻覺得手下的球杆一輕,心中頓時大驚。

球杆勾上的瞬間,秦翊將球杆一擰,馬球的球杆帶勾,兩個勾在一起極難拆解,他卻能這樣迅速地將球杆擰轉半圈,往上一抽,立刻脫困。

老五勾了個空,收杆已來不及,秦翊輕揮球杆,擊中馬球,小小的陶球如同浮在草尖上,飛過草場,飛進趙景這方的球門,落袋為安。

“秦侯爺獲勝!”姚文龍賀喜倒賀得快,衝上來道:“恭喜恭喜!到底是陪官家打過球的,打咱們還是太輕鬆了!”

淩霜也打馬過去,重重在秦翊肩膀上拍了幾下,她向來務實,見贏了,什麼氣都消了,整個人眉開眼笑。也不管眾人見她對秦翊能這樣放肆,又重新調整對她身份的判斷,把她當成了賀南禎一樣的地位。

趙景麵沉如墨,老五還想解釋,道:“真古怪,這樣近的勾杆,什麼都被馬擋住了,他怎麼脫的身……”被趙景狠狠瞪了一眼,頓時不敢說話了。

“好了好了,咱們贏了,快兌現賭約吧!”淩霜笑嘻嘻上去道,算起來,她進兩球,秦翊進一球,她也確實有得意的資格,也不管趙景是不是殺了她的心都有,更是把趙景實際上算她未來姐夫的事早就拋到腦後了。

“願賭服輸嘛。”那個黑黑的圓臉青年也幫腔道。

倒是秦翊沒說什麼。

但他不說話就夠糟了,這是他和趙景的賭約,他不鬆口說算了,趙景隻能願賭服輸,乖乖把衣服脫下來。

“小侯爺,請吧。”姚文龍看熱鬨不嫌事大,笑嘻嘻地道,秦賀兩人平時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京中王孫裡,主要是他和趙景在鬥,見到趙景吃癟,他比自己贏了還開心,立刻催促趙景脫衣服,道:“太陽這樣大,倒也不擔心著涼了,小侯爺快脫吧……”

趙景見秦翊竟然真不改口,二話不說,咬牙脫下錦衣,京中王孫都穿錦袍,還要解下腰間躞蹀帶,何等狼狽自不必說,就算隨從立刻接過他東西,又趕忙遞上外衣來讓他穿上,也還是極羞辱的時刻。

淩霜見趙景臉色這樣狠,隻擔心他會報複,秦翊雖然厲害,但樹敵也不是什麼好事,她還以為秦翊會用火炭頭跟趙景做交換,免了他在眾人麵前脫衣,好皆大歡喜呢。

但趙景這樣的心性,就是秦翊真問他換,他估計也是賭狠,不會肯換的,說不定知道了秦翊處心積慮隻是為了弄走火炭頭,回去還把火炭頭暴打一頓呢。

淩霜還

在想下一步怎麼辦,那邊姚文龍已經調笑起來,道:“看不出來啊,小侯爺的中衣也這樣華貴,不愧是世代簪纓的大家。”

趙景的中衣和其他王孫沒什麼不同,都是暗紋的素白錦衣,姚文龍故意這樣說,顯然是因為趙家成天說姚家暴發戶,沒有涵養,所以故意這樣諷刺了。

暴發戶再失禮,也沒有在眾人麵前脫衣過的。

淩霜正想接下來怎麼辦呢,隻聽見秦翊道:“怎麼小侯爺這麼快就換下錦衣了?我剛想說,要不要再賭一次,讓小侯爺贏回去呢……”

要論氣人,真是誰也沒法跟他比,這家夥看起來一張死人臉,實則真是蔫兒壞,趙景當著眾人麵脫的衣服,他全程看著,要說早說了,又不是在打瞌睡,現在偏說這話,怕不是想氣死趙景。

果然趙景就上鉤,道:“侯爺還想再賭?”

“小侯爺衣服都脫了,就不好再賭了,再賭什麼?脫靴子嗎?”秦翊淡淡笑道。

“是呀是呀,大家和氣要緊,散了吧。”姚文龍還在旁邊拱火,顯然是急著回去,把這事傳揚得滿京城都知道了。

趙景被激到這時候,已經有點失去理智了,怒道:“秦侯爺想賭什麼,我都奉陪,侯爺彆膽怯才好。”

真是笨蛋。淩霜在心裡歎口氣,偏這笨蛋是自己未來姐夫,真要命。賭紅了眼的賭徒才會這樣說話呢,越是輸得慘,越是想扳回本來。

而秦翊等的就是這句話。

“這樣吧,聽說小侯爺的馬好,我的馬也不錯,不如咱們賭打垂楊,輸了就把自己的馬送給對方吧。”

實在是圖窮匕見了,趙景其實不傻,火炭頭是官家看趙擎的麵子給的,這也是秦翊一直不肯救火炭頭的緣故,這裡麵牽涉眾多,趙景就算把火炭頭打死,也不會送人的。

但話趕話已經到了這裡,也由不得趙景願不願意了。他隻臉上露出一絲猶豫來,姚文龍就在旁邊拱火:“算了算了,秦侯爺算了,快彆說了,你不知道,小侯爺的馬自己做不得主的,何必為難他,秦侯爺家這麼多好馬,也不差這一匹……”

趙景被他拱得火冒三丈,最後的理智是問道:“打垂楊怎麼打,總得立個規矩。”

“用不著彆人,就我們倆,跑馬三個來回,射中一百步外的垂楊靶,看環數定輸贏。”秦翊道。

“侯爺這是欺負人了,誰不知道你家的騎射最好,小侯爺怎麼比……”姚文龍是恨不能把趙景坑死。

趙景要是這都能忍,也就不是人了。

“用不著姚兄好心。”趙景知道姚文龍一口一個“小侯爺”是為什麼,也知道他最嫉妒自己的就是這個侯位,道:“文遠侯府的騎射雖好,我們富平侯府也是軍功封侯的,大家靶場見真章吧。”

到了這時候,事情基本已成定局了。

淩霜這次一點也不急了,正如姚文龍所說,秦翊要是騎射上贏不過趙景,隻怕他的祖宗都要托夢過來打死他。

趙景其實敢賭,還是有點底氣在的,最近流行

打垂楊,就是把馬球換成了弓箭,雙方分彆射對方的靶子,射中多的,環數高的贏,為免誤傷,場上兩邊場內都隻允許一人張弓,且要跑到對方的半場才能張弓,所以打垂楊的人少,一般都是五對五,需要的人數少,也快,兩刻鐘就能玩一把,所以近來比馬球玩的人還多。

趙景整天和人打垂楊,騎射還是厲害的,他先上場,跑馬三個來回,射中一次靶心,兩次內靶,加起來一共二十八分,在京中王孫裡都算佼佼者了。

但秦翊一接過隨從遞來的弓,眾人就知道糟了。

那其實都不是他的弓,而是主人家給打垂楊的人預備的,隻是柄舊弓,箭也是彆人的箭。但秦翊接過弓,拉滿弓弦,試著空瞄了一下靶子,又緩緩放開。淩霜知道這是因為空射容易翻弓,所以放弓弦的時候要慢,那些王孫子弟拿張空弓在那空放,不知道多傷弓,還覺得很神氣,其實是不會射箭的人才做的事。他拿箭也和人不同,用手指夾住箭竿拎起來,往後捋過去,一直捋過箭的尾羽,將羽毛捋順。

他這動作,不像是在查看弓箭,而是像一個狀元郎,在整理自己的筆硯,或者一個七十歲的老農,在修繕自己的犁耙。仿佛那是有生命的東西,而且是陪伴了他一輩子的東西,賴以為生的東西。

淩霜這才知道為什麼京中都說他像他曾祖父,就像她母親以前說她最像她姥姥一樣。年輕的人身上,怎麼會有這種氣場?

到這時候,連趙景的臉也白了。

他已經差不多知道結局了。

而秦翊取勝的方式也很簡單,騎過馬的人都知道,在馬上張弓射箭,其實是會影響平衡的,因為射箭沒有從馬頭中間的射法,都是左右射箭,所以一般是跑過去,射一箭,然後跑一個來回回來,等找回平衡了,再射一箭,這樣最準,而趙景也確實是這樣射的。

而秦翊沒有這樣做。

他從箭壺裡拎出三根箭,直接跑馬過去,全程不控馬韁繩,跑到靶子在他正右方的時候,秦翊直接張弓,連瞄也不用瞄,三箭攢射,等箭中靶時,他甚至還沒跑出能射箭的範圍。

姚文龍沒跑到箭靶前就報出了成績。因為那三根箭都攢在靶心上,像個小刺蝟。

“三箭中靶心,三十滿分。秦侯爺勝!”他高聲報完,笑著道:“我的乖乖,還好咱們隻賭三箭,要是賭十箭,侯爺還不得給咱們射個刺蝟出來。”

而秦翊壓根沒有一絲得意,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也懶得再和趙景周旋。

他連馬也沒下,將弓拋給隨從,隻朝趙景直截了當地道:“勞駕小侯爺把火炭頭給我吧,我會讓人把買馬錢送到府上的。”

滿場歡呼聲中,淩霜比誰都開心,立刻就跳下馬去,接過趙景隨從手中火炭頭的韁繩,火炭頭竟然還認得她,還用頭來拱她的手,淩霜笑得眼彎彎,哄小孩一樣哄它:“噢,知道了知道了,再也不怕了,以後跟著我過好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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