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5 章 生病(2 / 2)

小樓一夜聽春雨 明月傾 11345 字 11個月前

“都低聲吧,養病最要靜的。”婁二奶奶雖然心中不快,倒也負責,坐在外邊桌邊,問桃染拿了單子來看,知道是太醫院請的太醫開的方子,吃的又是賀家收著的禦賜的宮中秘藥,知道雲夫人儘了心,把嘴撇了撇,沒話可說,道:“轎子打發了不曾?”

“正要回二奶奶呢,是官轎送過來的,不知道按什麼例給賞銀。”桃染小心地回道。

婁二奶奶聽了,頓時哼了一聲,道:“用官轎送,生怕人家不知道似的,能怎麼打發,問黃娘子就行了,誰家沒有和官轎打過交道似的,雖然是五品官,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偏你小家子氣,這事倒緊張,你家小姐病成這樣,你倒不知道回來報信!”

卿雲見她在外麵罵桃染,怕嫻月聽見,連忙把門窗關了,又怕憋悶,病氣出不去,又開了一扇朝南的窗戶通風,讓把熏香爐和鸚鵡架都撤了,又讓放下簾帳,怕光太亮,影響嫻月休息。

嫻月歪在床上,其實沒睡著,隻安靜看她忙活。

卿雲隻當她睡著了,吩咐了廚房煮芡實百合甜湯來,讓黃娘子準備膠泥小火爐,在廊下慢慢煨著,隨時準備她醒了吃,見嫻月歪著,又替她掖了掖被角。誰知道嫻月沒睡,直接睜開眼睛,看了她一眼。

兩人上次分彆時還有一場大吵,卿雲被罵得慘,從那之後沒說過話,卿雲頓時有些尷尬。

“淩霜還沒回來呢。”嫻月一開口又是上次的話。

卿雲立刻收回了手,嫻月放的狠話她是記得清楚的,淩霜不回來,嫻月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我去看下湯燉得怎麼樣了。”她尋個借口,就要出去。

“你和趙家退婚的事,我聽說了。”嫻月卻在背後道,她病得氣若遊絲,聲音倒清楚:“岑姐姐的事,雲姨也跟我說了,我知道你出了大力。”

卿雲的眼睛頓時紅了,她停下來,木木地轉過身來。姐妹倆一個對視,哪還有不清楚的呢,頃刻間心事全都分明了。卿雲嘴拙,正猶豫著不知如何開口呢,嫻月卻咳了起來,卿雲連忙去拿漱盂,半坐在腳踏上,撫著她的背,嫻月向來瘦,雖然骨肉停勻,其實摸起來肩胛骨都是薄薄一片,咳起來的時候,胸

腔裡都是顫抖著,整個人像片秋風中的葉子似的。卿雲心中慘痛,頓時眼中一陣發熱。

沒有比這更適合的時候了,連姿勢也適合,就算她嘴再拙,也不由得低聲垂淚道:“趙景的事,是我對不住你……”

嫻月卻沒讓她繼續說下去。

她咳得滿麵通紅,聽到這句自己等了許久的話,卻隻是微微一笑,擺了擺頭。

“做姐妹的,哪有什麼對得住對不住呢?要是淩霜在,又要笑我們生分了。”她甚至還向卿雲道:“要論誅心,我前些天的話,也不太好聽……”

卿雲隻是搖頭,道:“我知道你是擔心淩霜……”

越是這樣坦誠的時候,越是話都隻說半句,因為不用說清楚,彼此都懂。嫻月隻是微微笑著,像是要歎息的樣子。

“我有時候說話狠了點,不是針對你。我知道你是嚴於律己的,對自己人反而苛待些。”嫻月也是輕易不示弱的人,今日卻這樣道:“原本不想說的,怕以後沒機會說了,現在說開了,免得你老記在心裡,跟自己過不去。”

年紀輕輕的小姐,說出這種話來,實在不祥。卿雲連忙道:“怎麼說這種話,多不吉利。又不是什麼大病,兩天就養好了。聽說永安寺的菩薩最靈,我明日上山替你燒一炷香,興許就好了。”

“誰知道呢。”嫻月照舊講怪話,卻不是朝著她,道:“要是一病死了,倒乾淨,讓淩霜跑去吧,最好一輩子彆回來,從此見不著了,我才開心呢。”

她這一病,確實病去如抽絲,臥床不起,眼看著要錯過楝花宴。外麵傳言紛紛,婁家二房從半個月前的喜事連連,直接跌到了穀底。

先是淩霜離家出走,緊接著卿雲退婚,又是嫻月生病,婁家二房的三個女兒,花信宴的成果似乎都成了泡影。這還不算,趙家退婚後,趙夫人又開始給趙景物色起來,頓時半個京城的夫人們都心思活動起來,說是連已經快定親的小姐家裡都動了心思,更彆說其他人了。

婁家三房便是其中最熱忱的一支,玉珠碧珠姐妹把其他的事都扔下了,婁三奶奶和趙夫人立刻熱絡起來,趙夫人也是有意氣婁二奶奶,立刻邀請婁三奶奶帶著兩姐妹上門做客,婁三奶奶有意炫耀,直接做了兩輛簇新的馬車,繞著路轉了一圈,才進了趙家,頓時滿京城傳得沸沸揚揚,都說新郎官還是那個新郎官,是新娘子要換人做了。

在趙家的權勢下,張敬程的提親反而被蓋過去了。

其實也是三書六禮,請的是翰林院的秦老大人,媒是官媒,聘禮也許得不錯了,但比之趙家之前的聘禮,還是差了一截的。

婁二奶奶心中也知道遲早有這麼一出,倒不意外,隻是感慨到底讀書人心實,也知道嫻月病了,卻偏這時候提親,確實是實誠人。

但婁老太君那邊反應就一般了。

婁二奶奶經過的事多,雖然心裡暗罵婁老太君牆頭草,但早膳叫她,還是照常要帶著卿雲過去,卿雲卻犟,就是不肯去。婁老太君倒也沒說什麼,見了媳婦們,先問婁三奶

奶管家的事,婁三奶奶賣弄才乾,說了一通,才道:“可惜晚上不能陪老祖宗說話了,趙夫人叫我去打牌呢,她喜歡玉珠碧珠喜歡得緊,說兩個都投緣得很,實在難舍難分……”

“既然是趙夫人有請,自然是先去侯府,我這什麼時候不能說話。”婁老太君道。

“老祖宗說的當然有道理,隻是玉珠碧珠兩個丫頭氣人呢,又說害羞不肯去,又說沒有好衣裳頭麵……”

“這還不容易,錦繡,去把那一對珊瑚做的小鳳釵拿來,給她們姐妹戴,再去開閣樓上的箱子,拿點料子來,讓姐妹挑去。”

“還不謝謝老祖宗呢。”婁三奶奶立刻眉開眼笑,催著玉珠碧珠給婁老太君磕頭。

婁老太君這才有閒心來管二房,問婁二奶奶,道:“聽說昨日有人來提親?”

“是張敬程張大人吧?”婁三奶奶立刻接話,笑得比蜜甜,道:“恭喜二嫂了,我可聽說了,張大人的學問可好了,就是為人太板正了些,所以一直不見升官了,這也沒什麼,學問難得,一輩子待在翰林院,倒也樂得清靜呢。正好嫻月身體不好,張大人家清靜多閒,嫁過去也好養身體呀,我聽著都替二嬸高興。”

婁二奶奶眼裡殺氣都出來了,還得耐著性子敷衍笑道:“借三妹妹的吉言了,不過這世上的事也難說,正經訂了親也不一定作準呢,何況八字還沒一撇呢?我又不是沒見過世麵的輕狂人,哪敢現在就得意呀?萬一出了什麼差錯,不是現打嘴嗎?”

鬥嘴,她是不怕的,但婁老太君現在多少有點拉偏架了。聽了她這話,反而歎一口氣,道:“那倒也隻能如此了,嫻月那丫頭是個沒福的,偏又多病,能有個張敬程,也算她的福氣了。”

婁二奶奶聽得直咬牙,出了暖閣,一路罵回自己院子裡。道:“你聽聽,這是什麼話!什麼叫隻能如此,人家正經讀書出身的榜眼郎,多委屈了你家似的,不知道的人聽見,還以為你家是什麼狀元種子呢?祖墳冒青煙,幾代才出了一個探花郎,倒嫌棄起人家榜眼來了?你怎麼就看準人家當不了大官了,怎麼就認定隻能翰林院待一世了?還嫌棄人家家族小,沒親眷,我看沒親眷倒好呢,勝過你家深宅大院,勾心鬥角!說我家嫻月沒福,我家嫻月有的是福氣,張敬程娶她,是張敬程的福氣呢!”

黃娘子急得一路勸:“夫人快彆這樣說了,老太君也是沒辦法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啊。”

婁二奶奶哪裡聽得進去,回去立刻催促卿雲:“你不是說要把抄的經給老太妃嗎?正好今日景家有宴席呢,咱們一塊去,花信宴統共隻一個楝花宴了,不蒸饅頭爭口氣,有老太妃做主,給你挑個好的,看看到底是誰後悔莫及。”

卿雲不肯去,道:“娘去就行了,我還要留下來照看嫻月呢。”

“嫻月的病哪是一天兩天的事,人家都踩到咱們頭上了,你還在這婆婆媽媽呢。”婁二奶奶隻管催卿雲,道:“大不了把黃娘子留下來就是了。你想氣死我哪?”

卿雲隻得收拾衣裳頭麵,準備出門,放心不下嫻月,也覺得婁二奶奶偏心太過,過來告訴桃染:“好生伺候你家小姐,我去露個麵就回來了,我讓玉蓉和小雁都留在這,房裡千萬彆少人,燈也都點著,生病的人最怕黑了。”

嫻月隻閉目養神不說話,等她要走,才有氣無力地道:“壓鬢。”

“什麼?”卿雲沒聽明白,但還是停了下來。

“你頭上插戴得太死板了,金壓鬢得換成玉掩鬢……”嫻月說一句話都得咳兩下,叫桃染:“去把我的茉莉花圍拿來。”

是她新做的珍珠茉莉花圍插梳,精致得跟什麼似的。本來卿雲滿頭戴金,換了玉掩鬢,稍顯突兀,有一排珍珠插梳在中間過渡,頓時渾然天成了。卿雲自己拿著鏡子看了看,都驚訝於嫻月的巧心。

嫻月卻垂著眼睛,說話的力氣都沒了似的,隻擺擺手,讓她出去,等她走到門口,才道:“給趙家點顏色看看。”

卿雲頓時也忍不住笑了。

要是以前,就算不說,卿雲也不得不承認,她其實是有點力爭上遊的心思的,隻是因為她一貫是上遊,所以這心思也就從來沒露過。

但也許是那一場病的緣故,退婚之後,她乘風而上的心漸漸就淡了。倒真應了書中的淡泊名利了。

要是娘知道了,一定急死了。

卿雲想到這個,不由得垂下眼睛,收斂了心思,重又露出完美的笑容,扶著月香上了轎,去赴景家的宴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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