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卿雲他就笑了。
“婁姑娘。”他總是這樣叫她,行禮倒是及時,也好看,不見一絲這個年紀的青年看見閨閣小姐的浪蕩氣,既不像是占了便宜似的,也不過分拘謹,坦蕩得很,不帶一絲審視的意味。
卿雲也笑了。
賀侯爺。??[”她以他的侯位來稱呼他:“前麵正唱三國呢,怎麼臥龍先生卻不出山呢?”
“南來薏苡徒興謗,七尺珊瑚隻自殘。”他朝卿雲笑:“孔明枉做了英雄漢,早知道茅廬高臥,省多少六出祁山。”
卿雲被他這幾句詩逗笑了。
“這是道家的說法了。”她道:“但不六出祁山,誰知道成不成呢?”
“淩霜的那個朋友好像就是學道家的,學到趙擎家去了。我不學這個。”賀南禎故意氣她:“她們都在新房裡玩呢,怎麼婁姑娘反而在這裡?”
“我這樣沒有心的人,她們不愛跟我玩,也是正常的。”卿雲故意回道。
她從來忠厚,鮮少這樣說話,但她知道,這話一說,賀南禎一定就坐不下去了。
果然他就起身了,笑道:“完了,這是一輩子的把柄了。實在不行,不如婁姑娘打我一頓吧,這真是我圖一時口頭之快,不該傷觸了姑娘……”
卿雲其實也早釋懷了,隻是不知道為什麼見到他就說出來了。怪不得嫻月每天在家喜歡說些怪話,原來說怪話也有說怪話的好玩,因為知道對方的反應,一定著急,所以才越要說些反話,逼他來剖白。
他連連對著卿雲作揖,月香在旁邊也忍不住笑了。
“賀侯爺也知道,世上的事是可以過去的,怎麼不肯去前麵聽戲呢。”卿雲玩笑過之後,還是勸他走正道。
“這件事不同。”賀南禎隻說了這五個字。
說完他就知道語氣還是重了,卿雲看似溫柔如大地,其實風雨都留下痕跡,隻是不說。三個姐妹裡,兩個玩得極好,換了任何一個人,都要起嫌隙的,她卻清風朗月,明朗至今。
一時間兩人都不說話了,卿雲是在反思自己,賀南禎則是在後悔說話語氣太硬了,卻又一時找不到能挽回的方法。要是秦翊在這一定都要驚訝,賀南禎也有不知道說什麼的一天。
“小姐,夫人在等呢。”月香見兩人都沉默了,不明就裡,輕聲催促道。
“知道了。”卿雲也知道賀南禎是怕自己生氣,笑道:“賀侯爺雖然不喜歡三國,也不必整天唱負荊請罪呀?藺相如又不是小氣的人。”
賀南禎頓時笑了。
“看在婁姑娘的份上,我會去聽聽三國的。”他道。
卿雲知道這已是極大的讓步了,驚訝道:“侯爺想通了?”
“倒沒想通,隻是覺得,婁姑娘提出的建議,總歸是有點道理的。”
他仍然不原諒官家,但出於對卿雲的信任,願意去前麵露個麵。卿雲有些驚訝地看著她。
從來她身邊的人都誇她好,承認她說的話對,但都是帶著點區彆的誇,就像誇一個榜樣,雖然知道好,但不會真聽她的,像賀南禎這樣,明明笑著,卻聽了她的,恰恰相反。
而卿雲也回報了他這份信任。
“希望官家也知道事事有回寰的道理吧。”卿雲這樣說道。
換了任何一個人,都說不出這話來,最多是不帶官家,話裡帶上官家,就沒法不恭敬。但卿雲不同,她對官家都是有所期望和約束的。在她看來,賀南禎既然去赴宴聽三國,就是做到了他的示好,接下來官家也該做他該做的,要是做不到,就是官家不明理了。
讀聖賢書長大的人,多少是有點當諫臣的性格在的,君明則臣直,她不僅直,還要督促君主也英明,不僅這樣想,還要這樣做,即使為此從雲端的天之驕女跌落到如今這樣在寂靜院落裡也無人來找,她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