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晚宴淩霜才出現,自然是挨了婁二奶奶一頓說,蔡嫿倒沒說她什麼。淩霜仗著嫻月是新娘子,當著眾人不好罵人,等到鬨洞房的夫人們進去後,她才溜邊進去,雖然看桃染那樣子,已經把淩霜麵聖那番議論告訴嫻月了,嫻月偶爾的一瞥也確實有點秋後算賬的意思,但鬨洞房的夫人們可不是吃素的,很快嫻月就無暇他顧了。
先是撒帳,說了許多吉祥話,又鬨著要小孩來滾床,雲夫人好不容易攔下來,又開始調笑起和新娘並坐的探花郎來,說白日裡寫的卻扇詩不算,一定要再寫幾首。
賀大人這時候脾氣是極好的,隻是眼中噙笑,並不說話,免得夫人們更來了興致。畢竟賀大人素日威名在外,今日一看,火紅吉服襯著俊美麵容,貌賽潘安,不愧是探花的玉麵郎。而且脾氣好得很,夫人們漸漸也大膽起來,逼問他以後家中是何人做主。
“自然是夫人做主。”賀大人答得乾脆。
“答得這樣快,隻怕是敷衍!”梅四奶奶第一個笑起來:“不行,還要審。”
“審什麼,咱們直接動真格的吧。”姚夫人笑道,她不知從哪找出賀雲章一件衣裳來,遞給嫻月道:“快給他坐在身下去,以後包管他一世服你的管。”
夫人們花樣百出,又讓新人給婁二奶奶敬茶,又要問賀大人第一次看中新娘子是什麼時候,賀大人隻不肯說,夫人們又要看交杯酒,好在飲過合巹酒後,禮官娘子上來打圓場,婁二奶奶也催,說是太晚了,隻怕新人累壞了。夫人們又哄笑道“到底是嶽母疼姑爺……”
好不容易鬨完了洞房,把夫人們半推半送催出了門,婁二奶奶再三保證,後堂裡擺了幾桌牌,夜宵也備好了,感激夫人們今日添妝,沒有好好用宴席,聽戲也沒挺全,所以又在堂下擺了一台戲,唱通宵戲,夫人們飲酒打牌,醉了就睡下,也是給新娘子暖宅添喜了。
姚夫人牌癮大,立刻嚷著“二奶奶這是準備灌醉了我們贏錢呢,先說好,今日誰都不準走,不到天亮,誰說散場,罰她一百……”
夫人們的聲音終於走遠了,洞房中隻剩下一對新人和伺候的桃染等人,桃染還傻乎乎地在問“小姐要不要喝點茶,咱們把鳳冠卸了把……”旁邊黃媽媽聽得好笑,悄悄拉她一下,桃染還不解地道:“娘拉我乾什麼?”,被黃娘子笑著罵了句“傻丫頭”才反應過來,紅著臉退下去了。
“小姐有事叫我呀。”她囑咐完,跟著黃媽媽一起退下去了,把一臉懵的阿珠也拉走了。嫻月當然知道她們也走不遠,多半還是在外間呢,不由得臉上發燒。
新房中一片紅,滿目錦繡,金漆箱籠,賀大人站在其中,是皎皎如月的少年郎,笑道:“這下好了,小姐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嫻月立刻瞥了他一眼,啐道:“登徒浪子。”
賀雲章頓時笑了,走近來,順手將桌上的銀燈擎在手中,走近來。金繡葳蕤,錦帳低垂,嫻月坐在其中,漂亮得像廟中的神女,光照在她低垂的眉目上,麵容漂亮
得像玉,她顯然也是知道的,所以儘管臉頰微紅,仍然泰然地接受他的目光。
如果是站著用燈照,或是目光裡帶著審視的話,這場麵都不會太好看,嫻月也自然饒不了他。
但賀大人直接低下了身來。
他半跪在拔步床的地坪上,舉著燈,照著自己的新娘,神色幾近虔誠。
“今夜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他這樣輕聲念道。
嫻月抬起眼睛來,看了他一眼。
“我家的門第自然無法與賀大人匹配,怪不得賀大人把我比作侑酒的歌女之類呢。”
賀雲章頓時笑了。
“其實有件事,我一直想做很久了,尤其是在小姐每次這樣說話的時候……”
“什麼?”嫻月本能地問。
賀雲章沒有回答,他隻是站起了身。但凡閨閣小姐,再有風情,被男子這樣近距離地湊過來,也是本能地閃躲,嫻月也不例外,她坐在床上,腰肢往後閃躲,卻被攬住了。賀大人捕雀處出身,常年佩刀,有著修長的身形,像一頭漂亮的白狼。雲姨講過的故事一時間都湧到眼前來,嫻月頓時臉紅如燒。
但賀大人並沒有做那許多的壞事,他隻是勾住了嫻月的腰,湊近過來。探花郎的眉眼這樣俊秀,嫻月驚訝地睜大眼睛,看見他漂亮的顴骨,然後才感覺到唇上微妙的觸覺,她幾乎有點無措地往後倒過去,卻被穩穩地攬住了。
錦帳上遍繡金色團枝花紋,被褥軟得像一場春日的楊花雪,或是溫暖的沼澤。嫻月像一隻被捕獲的蝴蝶,被困在紅色的錦緞和這華貴的拔步床中。她常常讓人忘記她的纖細和脆弱,直到無處可逃的現在。她素日的嬌氣常讓人覺得這時候是該欺負一下她的,就像淩霜常常趁這時候拿被子把她裹起來。
好在賀大人從來不會對她做什麼壞事。
他隻是俯下身來,溫柔而虔誠地,親吻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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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筵也終究要散,越是曲終人散的時候,越顯出孤家寡人的孤獨來。好在蔡嫿的性格鮮少自憐,她看道家,隻覺得世上的事都是禍福相依,沒有什麼值得痛苦,就連現在也不例外。
在淩霜的出格舉動下,婁家作為娘家人,索性都在賀家過了這一晚,婁二奶奶自然是酣戰通宵,婁二爺也隻好在上房安睡,卿雲倒是早早回家收拾殘局,還問過她要不要一起走,蔡嫿當時在等淩霜,就沒有一起回去。
誰知道等到了席都快散了,如意才匆匆跑過來,告訴蔡嫿:“蔡小姐,我家小姐約了賀侯爺去比觀星了,現在三個人已經去爬觀星樓了,讓我陪蔡小姐一起回去。”
“知道了。”蔡嫿淡淡道。
她倒不生氣,因為知道多半是賀南禎挑釁她,淩霜的性格最爭強好勝,賀南禎偏偏又喜歡逗她,多半是因為秦翊的緣故,三個人裡自然還有個秦翊,他做裁判。淩霜也確實愛玩,常想出許多稀奇古怪的玩法,有時候也挑釁賀南禎和她打賭,玩得不亦樂乎。
蔡嫿便準備自己回去,讓如意不
用管了,去陪她家小姐就是。誰知道如意答應了一聲,又連忙遞給她個小包裹。
“是什麼東西?”蔡嫿不解,打開一看,原來是兩本書,還有一包紫藤餅。頓時笑了。
“小姐說,書是秦侯爺幫他找的,賀令書大人當年藏了一套篆文的《呂氏春秋》,隻有秦家知道,她找了一會兒,隻找到這兩本,已經跟賀侯爺打過招呼了,讓小姐拿回去看。紫藤餅是記得蔡小姐說小時候吃過蔡夫人做的,京中很少有人會做這個,沒想到賀家的看盤裡有,她就趁人不備,都拿出來了,一共八個,被四小姐搶了兩個吃了,小姐若覺得味道是對的,她就去問看盤是賀家的廚房做的還是人送的,橫豎物證都在,找到廚子也不難。”
蔡嫿被她逗笑了。看盤顧名思義,就是用來看的,也隻有淩霜了,能乾出這種事來,這雖然不比把供品拿來吃那麼驚世駭俗,但也差不多了。
紫藤花餅的事,連她自己都不記得什麼時候提過那麼一嘴了,偏她記得這樣清楚。
“好,替我謝謝你家小姐。”她囑咐如意道:“記得提醒她,今晚月光暗,隻怕有風,彆在觀星樓多待,早點回家睡覺,不然二奶奶知道,又要說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