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穗之前就有意撮合兒子和茶茶兩人, 茶茶還是個小姑娘,臉上眼裡都藏不住事,瞞不住那顆喜歡沈執的心, 每次來她家, 沒有彆的意圖, 就是來找沈執的, 一看見沈執, 眼睛裡的光都亮了許多。
隻是兒子像個不開竅的木頭,冷冷淡淡, 不怎麼上心。
顏穗也不是那種思想老派的家長, 兒子無意,她就歇了自己那份好心。
剛才聽了兒子嘴裡蹦出來的這幾個字, 顏穗當即吃了一驚, 小心翼翼問道:“阿執,你沒跟媽媽開玩笑吧?”
“沒有,我喜歡茶茶。”他低著頭輕聲說。
顏穗多多少少被他嚇了一跳,玩味的目光逐漸正經起來, 她之前真的沒看出來兒子對茶茶也有同樣的想法。
但是認真想起來, 這也不是不可能, 兒子天性冷淡, 潔癖嚴重, 每次卻能忍著茶茶在他的臥室待上幾個小時, 霸占他的床, 而無可奈何。
顏穗頓時笑了起來, 她說:“我瞧著茶茶應該也是喜歡你的,茶茶的媽媽對你印象也很好,改天啊我可得把這件事好好跟她媽媽聊一聊。”
沈家和江家, 家世背景相當。
兩家人又都知根知底,若是這雙兒女真成了好事,也是皆大歡喜,一樁美談。
沈執嗯了兩聲,“好。”
顏穗越想越覺得這件事有戲,恨不得現在就和楚清映好好談談這兩個孩子的婚姻大事。
丈夫適時潑了一通涼水,“你不要高興的太早了。”
顏穗就不愛聽風涼話,白了他一眼,“兒子總算不是根木頭 ,還不許我高興高興?”
顏穗又見兒子要出門,沒怎麼在意就問:“阿執,你下午還要去哪兒?”
沈執沒有說的很具體,隻是道:“有點事,要出去一趟。”
顏穗又問:“晚上還回來嗎?”
沈執沉思幾秒:“不一定。”
顏穗說:“能回來還是回家住吧,比外邊舒服多了。”
“嗯。”
沈執出了門。
當丈夫的才好委婉提醒還在高興的妻子,“你想想這幾個月茶茶是不是沒來過我們家了?”
顏穗怔了怔,好像還真的是這樣,算起來,都快大半年的時間沒見茶茶來她家。
上回過生日,茶茶也沒有來。
顏穗問丈夫:“你這話什麼意思啊?”
“估計這倆孩子鬨矛盾了。”
不然以沈執這個悶性子,不會在他們麵前開這個口。
顏穗不太信,“他們倆能鬨什麼矛盾,阿執雖然性子冷了點,但說話做事還是有分寸的,茶茶就更不用說了。”
“可能是我想多了。”
“但你說的也有道理,這倆孩子是有點不對勁,改天我去找清映問一問書。”顏穗皺著眉說。
*
沈執提前預約了市三醫院的精神科,掛了專家號的門診,仔細麵診一番之後,醫生給他開了藥物,增加了劑量。
醫生說:“像沈先生這種情況我也很少見,你平時注意多休息,按時吃藥。”
沈執漠然接過單子,麵無表情說了謝謝。
隨後去一樓大廳領了醫生給他開的藥物。
他拎著這一袋子的藥,沒有直接回家,而是把車開回了嘉裡弄堂的巷口。
十六歲從這裡搬離之後,沈執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沈執是厭惡甚至是仇恨在這棟小院裡發生過的事情。
這裡給他的回憶隻有無儘的痛苦,麵目猙獰的虐待,還有漆黑的看不見一絲光芒的陰暗。
站在門口,沈執都能清晰回憶起來當年自己挨餓受凍的畫麵,像個乞丐,像條搖尾乞憐的狗。
沈執斂下眼眸,蔥白修長的手指輕輕搭在門上,推開院門,灰塵撲麵而來,味道有些嗆人。
這個院子已經很長時間沒有人來搭理,當年那個女人入獄之後,這裡就空了下來,沒有人住。
院子裡陳設簡單,一眼就望的到頭。
圍牆邊那棵桂花樹彌漫著濃鬱的香味,沈執在院子中間站了很久。
他緩緩蹲了下來,從大門前的地毯下摸到了鑰匙,擰開房門,打開客廳的燈,隨即他緩緩上了樓。
二樓靠近陽台的那間屋子,就是他的臥室,恰巧和茶茶的臥室是相鄰的。
兩家的陽台也幾乎靠在一起,隻有一牆之隔。
沈執當年什麼都沒帶走,他前十幾年的東西全都留在這這間臥室裡。
包括茶茶從很小的時候不斷往他這裡塞的東西。
沈執拉開臥室的窗簾,窗外的陽光爭先恐後鑽進屋子裡,冷風吹過,臥室裡的灰塵好像都被吹走了不少。
沈執站在陽台上抽了兩根煙,眼見著天色漸黑,他回到臥室,打開抽屜,裡麵的東西擺放的整整齊齊,黑色筆記本,和還沒有用完的一盒筆芯。
除此之外,沒有多餘的東西。
男人在臥室裡翻箱倒櫃,不知道在找什麼,他又拉開衣櫃,在最下麵一層的角落裡找到了那些看上去幼稚又可笑並且落滿了灰塵的玩偶娃娃。
沈執把兔子玩偶拿了出來,拍拍上麵的灰塵,揣在懷中,他垂眸沉默著盯了好一會兒,隨後整個人往後仰了仰,安靜躺在床上。
沈執用手擋住眼睛,遮住白熾燈朝他投來的刺眼白光。
人都是有自尊心的。
人也是一種很容易就吃醋嫉妒的生物。
小時候時常挨罵挨打沈執的內心,非常羨慕被母親疼愛光明燦爛的鄰家小女孩。
不僅僅有羨慕,剛挨過打的他,也會產生嫉妒的情緒。
為什麼她就能有一個溫柔的母親?為什麼他就隻能日複一日忍受饑餓疼痛的生活。
所以起初,那個紮著兩個小辮、白白胖胖漂漂亮亮的小姑娘朝他投來善意的時候,沈執覺得她是在向自己炫耀。
她在施舍一個可憐人。
而他並不需要她的施舍。
所以他冷漠相待。
後來,日子久了,沈執逐漸淡忘初期他的偏見。
沈執對她的思念;應該是他對過去的思念已經到了一種病態的程度。
他雖身處在黑暗中,卻也一直有被人溫暖過。
是他自己沒有珍惜。
用蓄謀欺騙回應她的滿心歡喜。
每一次,永遠地,都故意隻剩下她一個人。
沈執用力攥緊著懷裡的這隻陳舊的看不出原本顏色的小兔子。
茶茶送過他很多東西,因為太多了,因為習慣了,所以他從來學不會珍惜。
一次又一次棄之如履。
像這種幼稚的玩偶,有些之前就被他丟到了垃圾桶裡,因為他嫌棄幼稚可笑。
還有一些就像廢棄物一樣被他塞在不見天日的櫃子裡,落滿灰塵也沒有去碰一下。
沈執心口不舒服,他緩緩睜開眼,滿目的血絲,直起身子,他挪著沉重的腳步沉默的從床底翻出那些被他隨手塞進箱子裡的東西。
裡麵都是些小玩意。
有遊戲手辦、人物卡片,還有些是早已過期了的糖。
這輩子,隻有茶茶一個人喜歡往他手裡塞糖。
鎮上經常會有趕集活動,那時候他們兩人身上都沒有什麼錢,一條街從頭逛到尾,也就隻能在攤位上買三四樣東西。
茶茶經過糖果鋪子就移不開腳,伸手把兜裡的零花錢掏出來,全用來買糖了。
那些被用玻璃罐裝起來的糖果,茶茶全都塞給了他。
“多吃點糖,很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