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輾轉反側不能安眠的夜晚有了答案,焦灼煩悶的心緒找到了源頭。
像是永無白晝的極夜儘頭驀然亮起了一盞暖燈,柔光搖搖晃晃的、照亮了深淵裡一頭渾身長滿了銳利倒刺、莽撞的隻懂破壞和仇恨的怪物。
她眉眼彎彎,提著那盞燈,站在路的儘頭。
害怕忘記和她相處的一點一滴、害怕被她偷偷摸尾巴、聽到田螺灰狼的時候會不高興、看見陸子冉想動她的時候會憤怒……
原來,他對她那種特殊的感情,是喜歡。
可是,他已經不是一頭純血的大灰狼了。
他是,半魔半妖,如同怪物一般的存在。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她的,他竟然,
發現的那麼晚。
眼底血光閃爍,淵訣隻覺得眼眶乾澀的可怕,一對尖尖的狼耳朵快速抖動,聚不起焦的雙眸卻凝聚了一層薄薄的霧氣。
長長的睫毛被那層一定是因為天氣太冷了才凝聚出來的水霧打濕,變的一揪一揪的,混合著他麵頰上有還沒能完全乾涸的血跡,大顆大顆的,順著眼角一串一串往下砸,不小心砸到了阮秋秋臉上。
久違的枕著“枕頭”,睡的很香夢裡還在薅狼毛的阮秋秋:“……”
她感覺自己瞬間從溫暖舒適的床上來到了室外,天上還下起了暴雨,就像她睡覺之前的大雪一樣,宛如瀑布一般衝著她一張本就被意外劃破了的臉蛋鋪天蓋地的襲來。
她抖了抖睫毛,又敵不過睡意,意識昏昏沉沉,在清醒過來和繼續昏睡的邊緣反複試探。
大灰狼先生拒絕承認小夫人夢裡的“瀑布雨”是他製造出來的,委屈又自卑的緊緊抿唇,指腹不斷擦去她臉上沾到的血跡。
隻露出沾著血的尖利犬牙,聲音低沉沙啞到可怕。
他輕輕的在慢慢黑下來的雪天裡,問被自己搞睡著的人,“……我醜麼?”
因為魔氣,臉上密密麻麻的疤痕,尾巴顏色也沒有以前漂亮了。
他感覺表麵體征有些變化,額頭和後背有些麻癢和酸痛,說不定到後來,會像魔物一樣長出猙獰的角和鱗片。
但偏偏殘疾的左腿毫無變化,不像會再生的樣子。
一定很醜,他都覺得自己很難看。
大灰狼先生見阮秋秋睡得很沉,聽到她的話隻是抖了抖睫毛,即無奈又不甘心,又問了一句,“我可怕麼?”
他的聲音落到被雨砸一臉的阮秋秋耳朵裡,就變成了小狼崽般“嗷嗚嗷嗚”不停的撒嬌聲。
事實上,某頭覺醒了對小夫人特殊感情的大狼也確實是在撒嬌無疑了。
一邊給人下溫和的催眠術法不讓人看自己,一邊偷偷問人自己的樣子是不是很難看,還毫不客氣的用溫熱的瀑布雨砸人的臉……
幸虧阮秋秋現在是在夢裡,看到的是一頭可憐巴巴的小狼崽。
她抖了抖睫毛,側過頭,麵頰下意識在大灰狼先生腿上蹭了一下,沒發現那頭狼驟然呆滯,渾身肌肉瞬間緊繃。
她隻是朝夢裡的那頭狼崽毛茸茸的大尾巴伸出了罪惡的爪子——
小狼崽的大尾巴,“……可愛。”
啊,小狼崽毛茸茸的尾巴,太可愛了。
強行忽略了阮秋秋的雙手在雪地裡抓雪的動作,大灰狼先生滿臉通紅,隻覺得她枕著他腿的地方,滾燙一片。
他停止了繼續“下雨”,忍著渾身疼痛,小心的用兩根指頭捏著阮秋秋身上的衣服,儘量不觸碰到她,把雖然在外麵弄的有些臟,但還是比他香軟很多倍的小夫人提了起來。
然後伸出另外一隻手……的兩根指頭,托著她的腰,用一種詭異的姿勢,把人弄回了山洞裡——
他是正狼君子,不能乘人之危。
……
天空陰了下來,染著一絲久違陽光的雲朵隻出現了刹那,就被鑲滿了黑暗和雷電的烏雲擠到了一旁。
寒風吹起禿了大半的樹葉,颯颯作響。
獅子頭陸子冉一口氣跑出十五六公裡,察覺修為沒繼續下降,才停了下來。
他狼狽的倒在地上,發現他的修為已經倒退到了二階中期的水平。不僅如此,他體內來自那頭高階透明魔物的魔氣還沒有完全的消失!
整整掉了兩個大境界!
陸子冉又害怕又後悔。
害怕那個“夢”裡沒有提到的高階透明魔物還不肯放過他,後悔自己為什麼非要來炎狼部落。
巨大的害怕和後悔之中,隻有一絲絲愧疚是對阮秋秋的。
他好不容易才發現那個女人有些與眾不同,本來還想把阮秋秋帶回去好好養一個冬天,等獸潮來的時候再讓她為自己而死。
可現在,她卻為了幫自己引開那頭透明的高階魔物,提前喪命了。
也算是死得其所。
炎狼部落暫時不能再來了,獅子報仇,十年不晚,等他以後實力提升了,或者找到了靠山,他一定會回來報今日修為倒退的仇!
陸子冉能屈能伸,隻花了半秒鐘哀悼被“殺死”的阮秋秋,便咬牙往回,想儘快回到記憶裡安全的風獅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