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也不說話, 叫太監拿了個墊子坐在胤禔身邊,倆人一樣的姿勢, 托著腮幫子看世界。
“我給你備了份禮物。”胤礽先開腔了,他覺得自己該拿出點皇太子的風度, “蒙古進貢的好馬,還有蒙古刀, 還有玉器。也不知道送的對不對……反正其他的自然是毓慶宮總管操心。”
胤禔看著胤礽,他們自從第一次見麵到現在都有十年了, 他太知道這位皇太子的為人。如果胤礽覺得理虧,他就在物質和態度上表達歉意, 但是指望他道歉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小時候他還會生硬的安慰人, 現在徹底不會了, 胤禔撐著臉,這孩子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這樣?回憶那個一起吃點心的二阿哥,似乎有點想不起來了。
胤礽被他看得有點不自在, 扭頭道:“我送你賀禮,你不打算說點什麼?”
“……這不年不節的,總不能讓我給太子爺二跪六叩吧。”胤禔不陰不陽的語氣,“謝謝皇太子還記得我要成婚了,不假裝看不著我了?”
胤礽刷一下站起來,氣哼哼的就走了。秦吉了看他走了,才一溜煙跑過來:“爺, 太子這, 不打緊吧?”
“不管他。”胤禔搖搖頭, 繼續放空看風景。
卻聽秦吉了道:“最近太子爺也常去看幾個阿哥,聽說和三阿哥一起射箭,和四阿哥一起論書,還要和五阿哥摔跤,但五阿哥跑了。八阿哥還被太子說字寫得不好,要好好學。”
“哦?”胤禔這會真好奇了,“還有什麼,說說。”他說著起身,秦吉了緊跟著他。
“還有,最近幾家鐵帽子王家的阿哥也入宮讀書,如康王家的巴爾圖阿哥,簡王家的雅爾江阿阿哥,太子還去了他們那邊。”
“他說什麼了?”胤禔饒有興致的問,他並不緊張,他隻是隱約的摸到了一點胤礽思路的脈絡。
秦吉了也覺得奇怪:“太子最近再忙也要去過問一下幾位王府阿哥的學業……呃,非常關心。”
胤禔樂不可支,胤礽啊,這是想明白自己是愛新覺羅家族的未來掌門人,所以要負起責任來嗎?
可是,康熙本人尚未到不惑之年,你就是負責任,也隻能過問學業,人家王府阿哥還未必領情。其他的,人家為什麼放著皇帝不去巴結,要應付你這位太子。
太子的思路是怎麼跑偏的呢?或許是索額圖,也可能是康熙,畢竟他這個年紀,再聰明也受限於閱曆和環境,有時候發生理解錯誤簡直太正常了。
對於一個太子來說,在“儲君身份”和“皇帝臣子”之間尋求一個合適的、可以平衡的自我定位原本就很難,因為他麵對臣子是“君”,但麵對君父卻又是“臣”。
這種矛盾的身份衝突,加上權力對雙方的吸引,以及儲君對天子禦座主動或被動的“覬覦”,皇儲們連續翻車簡直不能更正常。
“朕聽說,你最近就到處閒逛?”
養心殿中,康熙翻看著胤禔的窗課本子,接著道:“這都是劄記,你怎麼就不寫詩呢?朕看胤祉、胤禛都學著寫七言了,好壞不論,總要寫寫看。”
“回汗阿瑪,兒子實在不擅長這個,朝廷裡會寫詩那位在墨爾根呢。”胤禔攤手,“我覺得,大概是兒子比較粗糙?糙人不會寫詩多正常啊。”
胤禔從小就是這樣,乾什麼都是理直氣壯,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都能坦蕩的給出一個理由。而且都是講道理的理由,並不是文過飾非,當然也不是粗鄙不文,康熙還是很喜歡他這個勁兒的。
大約是依然保持著一種質樸的心態,康熙總覺得在這個長子的眼中,這世上的人隻要不是太奇葩,幾乎都能好好相處。
皇帝突然很擔心,將來出宮開府,這孩子會不會在旗下受人欺負?畢竟旗主不比宮中奴才,不是一句話就能從斥退黜落的……看來也不能讓他太早出宮,年少開府受旗主的氣反而不美。
“阿拉木如今在禮部,朕要用他,你身邊也不能沒個老師。”康熙沉吟半刻:“朕就讓戴梓做你的老師罷。”
胤禔眼睛睜大了,戴梓還沒被誣告麼?他小心問道:“汗阿瑪,戴梓不是在幫朝廷造炮……這合適嗎?”
“嗯,造炮有兵部,南懷仁呢,朕讓他加緊。”康熙道:“戴梓是個有學問的人,等你婚後入朝當差,他做你的侍讀學士,倒也相宜。”
胤禔安靜點頭,他敏銳的發現在他忙著結婚這段時間裡,發生了一些他不知道的、悄無聲息出現又湮滅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