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梓一驚,他剛想開口,就聽有人推門進來,低沉卻還帶著點少年氣的聲音道:“那陳先生和靳河督可就要雙雙倒黴了。”
進來的人正是胤禔,他示意兩個人坐著彆動,笑道:“先生想想,你說都是你的錯,這意味著什麼?能證明河督無辜?”
“不,這在朝廷諸公,或者是我,甚至是皇上看來,這隻能證明河督是個庸才,居然聽幕僚擺布。”胤禔臉上帶著笑意,說話的話卻像刀子,讓陳璜不自在的動了一下。
“戴學士,你覺得如今治河的情況到底如何?”胤禔拉著戴梓出門,將陳璜留在房中,“如果換成小於成龍,可能比靳輔做的更好麼?”
“不能。”戴梓很果斷:“古來治河就那麼幾種辦法,靳河督用的是潘季馴的法子,也是最穩妥,不留後患的辦法。至於小於成龍……”
“臣說句掏心窩的話,”戴梓看著胤禔:“小於總督是漢軍鑲黃旗人,他又不是在水邊長大的。如今看來,如果靳輔所言屬實,這不過是官場傾軋,絕不是什麼理念不合了。”
胤禔點點頭,他沉吟道:“正好我有件事想請先生出麵。”他將想法一說,補充道“薩賓圖官話說得好,可我想,如果有個口音相近的人,當地人會更好說話些。就想請學士出麵幫個忙。”
戴梓一笑:“阿哥果然……這可真是個好主意。”他本想誇一句英睿果斷,又覺得是不是太過了,到底咽下沒說。對於這位處境有些複雜的皇長子而言,過譽並不是件好事。
“巴特!”胤禔又叫來了自己另一個哈哈珠子:“你兩個人日夜守著陳璜,我看那是個曉得知恩圖報的人,彆讓他一時想不開,做什麼傻事。”就是陳璜自殺,對方都會給他扣個畏罪自殺的名聲。
胤禔在清江浦待了五天,拿上靳輔的奏折之後,又在靳輔乾活的地方仔細看了看,馬上就離開清江浦回京。而在魯、蘇交界處,胤禔等到了戴梓和薩賓圖。
天黑之前,他們一行人好歹趕到了微山縣,在郊外紮營。胤禔就叫來了戴梓和薩賓圖,詢問他們這一趟所得如何。
戴梓和薩賓圖受胤禔所托,沿著清江浦往南,一路去了洪澤湖附近,待了一天,然後又快馬返回。兩個人雖然累,可神采奕奕,可見是有些收獲的。
“咱們在外頭,也不講究那麼多,學士請,薩賓圖多吃點肉!”胤禔笑著先舉起杯:“以茶代酒,咱們吃完再說。”
戴梓與薩賓圖一路南下,薩賓圖假裝京城官家的少爺,成年後頭次出來走動,要替自己的父親買地,落葉歸根。而戴梓就是家中派來幫小少爺掌眼的幕僚先生,主要溝通都是他來的。
在黃淮下遊沿線,和洪澤湖附近的地方,戴梓就各處放出風套話,說自己要替主家買地。主家原本是江蘇人,一直在京城做官,這是家中小少爺頭回回老家看看。
戴梓祖籍浙江,少年時也曾來過江蘇遊學,口音倒是並未引起懷疑。再一聽薩賓圖滿口京城官話,一副天真不知事的樣子,更無人懷疑了。
在客棧中,就有人道:“您家裡要是官家,我勸您回去和府上老爺說說,不如先給這少公子娶個本地望族的女兒。否則啊,我看這地是買不來的,就算買到手,恐怕也保不住。”
戴梓給這人倒上一杯酒,笑問:“老兄這話怎麼說的,好歹我那主家也是官宦人家,不至於罷。”
“嗐,如今可不是幾十年前嘍。”這人一仰脖,一杯酒下肚:“如今那徐家,知道哪個徐家嗎?顧炎武的外甥,徐乾學兄弟的徐家!還有顧家、郭琇禦史的郭家,還有幾位據說是外省、京城的大人,都在這邊買地。”
“為甚?因為這地方發水,他便宜啊!”
醉醺醺的當地人笑道:“彆說這幾年不發水,就是發了水,受損的還是佃戶,是沒什麼家底的小農民,人家高門大戶怕什麼。水退了又是一片好田。而朝廷補貼,自然也到人家手裡。”
帳篷中,在燭光下,戴梓原原本本的將那些話學出來,最後才道:“觸目驚心,可見靳河督所言不虛,那些人彈劾他,的確不是簡單的觀點分歧。”
“……這幫人,簡直不知所謂!”胤禔冷笑,“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為了一己之私,居然拿朝廷治水大計做筏子,就為了自己那點見不得人的心思。”
戴梓等他話音落下,就問:“那阿哥,您打算原本上奏給皇上嗎?如果您這麼上奏,也可能受到攻擊,當然了,最多是流言蜚語,會說您和明相……有所勾結。”
“這不比彆的事情。”胤禔將桌上的紙張撥到一旁,“汗阿瑪派我來就是希望我帶回實情,不是想聽我說官話。還有,學士你想多了,此事不過是徐黨和我舅舅……就算有流言,汗阿瑪也會嗤之以鼻。”
隻要沒有涉及太子,康熙是不會多想的。這點把握,胤禔還是有的,是以,他並不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