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祺這種隱約流露出來的看法, 與康熙平日言傳身教不無關係,皇帝就對管領下包衣辛者庫人有看法。哪怕是出身包衣辛者庫已經有正經官職的, 在康熙眼裡也比其他旗下、包衣出身低一等。
而按照更早時後金的習俗,諸王子也要分成三六九等,如果母親是正經側妃以上,起步最低就能封個貝子。如果母親是庶妃, 母係不顯, 起步隻能封個鎮國將軍, 最高熬到鎮國公品級。
雲泥之彆不外如此。
如今雖然不是這樣,比如康熙還把德妃妹妹指給了阿靈阿, 無非為了樹立皇權的威嚴:我給你指了,你就得好好過日子。
不過康熙也不是完全亂來,據胤禔所知, 阿靈阿和那位烏雅氏夫人過得還真不錯。隻是女眷倒也罷了,男人之間多少還有點殘存遺留的想法。
胤禔倒是能理解, 比如放在現代,有些人白皮膚、有些人黃皮膚, 有些人棕皮膚,有些人黑皮膚,彼此之間也存在鄙視鏈。有些人同其他膚色的人打交道的時候, 心裡多少有些詭異的優越感。
放在胤祺或者其他阿哥身上,雖然都是自家兄弟, 但心裡多少也有些高低上下之分……這也是時代轉型的必然。
所以胤禔隻是笑, 胤祺也隻是隨口一說, 然後他就開始關注另一個問題:“大哥,你說我還有機會上戰場嗎?”
好問題,胤禔覺得還是有的,他並不認為準噶爾能畢其功於一役。再說,以現實情況和康熙的脾性,序齒靠前的皇子,起碼老八之前的,都會被皇帝帶到戰場上一堂軍事實習課。
得到回答的胤祺心滿意足,甩開膀子拉弓射箭去了,憋著口氣將來也要出兵放馬。
這小子真是有精神,胤禔坐在箭亭的門檻上,琢磨起了即將到來的戰爭。康熙之前對他透露,已經命使者去聯絡噶爾丹的侄子-策妄阿拉布坦,要與他聯手搞死噶爾丹。
方才胤禔告訴胤祺還有機會也是因為這個,胤禔結合自己殘留的那麼點記憶,以及對於噶爾丹、策妄阿拉布坦叔侄的了解,他覺得這個策妄不會那麼老實。
如果噶爾丹真的被搞死了,策妄不會乖乖袖手聽康熙的話,此人麵對國中無人的大好局麵,難道不會踢掉噶爾丹一係,自己上位?
要知道策妄的父親僧格才是原本準噶爾汗國的主人,策妄是僧格的長子,可父親被暗殺之後,噶爾丹在師傅達/賴喇嘛,和車臣汗的支持下登上了汗位。
策妄雖然帶著自己的部眾依附噶爾丹,但叔侄倆早就翻臉,策妄現在明確和噶爾丹並立。如果康熙的清軍真的搞死了噶爾丹,策妄必然會效法噶爾丹當年的做法,自己回到準噶爾汗國。
到時候天高皇帝遠,局麵不知又會如何,胤禔靠在門邊如此想到。
男人們在關心如何給自己賺一個更大的飯碗,而女人們隻有惠妃在關心自己兒子出兵放馬是否安全,教導兒媳婦怎麼收拾遠行的東西。
四妃其中的另外三位,包括貴妃鈕祜祿氏,都被另一個消息給絆住了:康熙打算下次選秀,將佟家的另一位表妹給選進宮……
得咧,貴妃和三妃猶如被霜打了的茄子,康熙此舉就是告訴大家:朕已經為以後的宮務找好人選,你們就彆操心了。
如今代管宮務的是貴妃鈕祜祿氏,和總管太監顧問行,貴妃管理的隻是簡單日常庶務,流程化的雜事。其他一切重要人事問題,都是總管太監顧問行秉承皇帝的旨意進行處理。
實際上整個後宮都被皇帝攥在了手裡,不管是現在的貴妃,還是以後可能掌管宮務的小佟佳氏,歸根結底,康熙才是那個執棋者。
這一手真漂亮,胤禔本能的發現自己的控製欲也是很強的,因為在他聽說這些事之後,他第一個反應就是“這樣才讓人安心。”
但其實這種心理並不好,往好了說,這是康熙的控製能力。往壞了說,這是皇帝某種內心深處,某種不安的真實流露。
這種猜想在目睹康熙和日講官、學者們討論學問的時候,得到了印證。
康熙很喜歡用西學和自己的奇思妙想打擊朝中宿儒,似乎這種舉動能讓他得到某種“我比你強多了”的滿足感和安全感。
胤禔站在旁邊看著這一幕場景,康熙是真的認為這些學者宿儒不懂西學,也不能學懂,還是覺得這樣能製造一個“朕無所不通”的假象。
如果順著這個思路想下去,康熙對於知識的渴求和孜孜不倦的學習,包括對兒子們文武兩道的嚴格要求,有多少是因為“天性好學”,又有多少是出於“我一定要比那些漢人文士學的更好!”
在這種場合,康熙一般不會叫胤禔出場,他的主力炫耀人物是胤礽。所以胤禔可以自由的放飛自我,圍觀皇帝和太子組合出場,指東打西的讓經筵日講官痛苦不堪。
胤礽如今真是小號的康熙,除了更驕傲、更粗糙,更直率,這位太子大體上處在一個“想說什麼就說”的階段。
“兒子以為,那些日講官的學問不過如此,汗阿瑪乾嘛還要聽他們的。”胤礽老大意見,聽那些腐儒絮絮叨叨有什麼用呢,不如讀奏折有用。
看吧,這大概也是康熙某種思慮的具象化,瞧皇帝慈愛的看著太子就知道了。
“朝廷要靠八股取士,要靠理學教化人心。”康熙又給太子開了個書單:“這是佛倫進上的明儒學案,隻是如今付印的一部分。梨洲黃宗羲所著,你該認真讀讀,尤其要讀一讀心學那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