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哭著和皇上說,索額圖死後,他心中不安,言語間難免帶出來。他屬人說是為他分憂,太子說,他以為屬人隻是變著法討好他,甚至以為他們要進獻美人什麼的。”
“結果沒想到,這群奴才居然在窺視帝蹤,從頭到尾太子都不知情。”班第歎口氣,“皇上氣歸氣,但據我看,他老人家信了。”
胤禔扒了個橘子給班第“給。老爺子當然信,他疼了太子小三十年、一路捧著這位二爺,他怎麼願意說太子不好。不過,我看後來太子好像是惹怒皇上了,那又是為了什麼?”
“皇上說太子識人不清。”
班第捏了瓣兒橘子,“太子說是,哦,說他自己心思背離了理學正道,覺得你是去嘲笑他的。橫豎是反省了,但是他不承認自己認識不清。太子說多年來,在皇上指導下他於國事還是有些微末建樹。並無差錯。”
“老爺子生氣,又把他給發落了出來。你說也怪了,他既然認錯,所幸全認了,何必惹汗阿瑪不高興呢。”
那怎麼能認,一時心思不正是一時有心障,能夠自省反而證明太子讀書修身有成。但識人不清這種考語,皇太子萬萬不能受。
胤禔想著,聽班第繼續道“其實太子監國幾次,還是不錯的,這也是人所共知。汗阿瑪既然心軟了,這一遭風波想是要過去了。”
“其實太子才乾還是有的,隻是關係太難處了。”班第最後還總結一下“特彆是索額圖那事,提起來都尷尬,也根本沒法說開。”
胤禔起先沒說話,後來在安達不停的眼神攻勢下,隻能笑道“你說得對。索額圖那件事,他們父子心中多少有些芥蒂,這樣的事情不好抹平……瞧著吧,這事沒完。”
康熙不會忘記,太子更不會,這世上哪有那麼多一向泯恩仇。如果恩仇消泯那麼容易,聖人又何必論說仁恕之道,世間萬事萬物,越稀缺才越有推崇價值。
忠誠、仁恕、智慧、美貌,一切美好的東西,概莫能外。
“好了,你也歇歇,我在去營地裡轉一圈。”胤禔道“太子一天不放出來,他掉了跟頭發,說不清楚都是咱們的罪過。”
眼看著就要當京城了,這大概是禦駕最後一次紮營,康熙似乎打定了主意讓太子“病著”,絕口不提放胤礽出來。
那麼直郡王這個宿衛總管,和班第這個禦前大臣身上多少擔著乾係,防著這位太子爺有個三長兩短,他們沒吃著葡萄不說,到時候反倒惹了一身騷。
康熙讓胤禔負責太子安全,可算是給胤禔套上了籠頭,每天直郡王都得到他那帳篷轉一圈,瞧瞧這位太子哪裡不舒坦。
胤礽這兩天仿佛氣平了些,看見胤禔也能一應如常,兩個人不約而同的選擇不提之前的衝突,隻管說些關於孩子的事情。
“得壽幾次問我,能不能來看看你,我去向汗阿瑪請旨了,隻是……”
胤禔話未說完,胤礽笑道“汗阿瑪必是不準……無妨,他也不能總讓我病著,大哥說呢?”
“……嗬嗬。”胤禔說什麼,他能說什麼?
胤礽看著直郡王難得一臉窘狀,令人發噱,這些日子這位大哥來自己這邊如同上朝應卯一般。胤礽明白,胤禔是最怕自己有個三長兩短的。
有道是立嫡立長,自己若是有個好歹,直郡王就是最大的受益者。以胤禔平日為人,他斷不會讓自己這個時候稀裡糊塗的死了、殘了,這位大爺雖然有好勝心,但也有傲氣,就算要贏,他也會想明明白白的贏了自己。
這個想法胤禔要是知道,還真得謝謝他太子高看自己,他自己怕沾包罷了。
“左右無事,大哥不介意,咱們哥倆坐下喝一杯?”
皇太子的待遇並沒有受到影響,也沒人敢委屈了他,胤禔叫人布置酒菜。他們二人相對而坐,就在這帳篷裡小酌起來。
“這算是我這輩子最寒酸的一場酒宴。”胤礽擺弄著酒杯,“往日在京中、在外麵,從來都是眾人聚在一起。哪怕在毓慶宮裡,也是一幫子人,好似都沒個清淨時候。”
“……我倒不覺得這寒酸。”胤禔喝了一杯才道“那會在烏蘭布通,晚上坐在篝火旁,我和同袍喝粗酒,那個味啊。”他咧嘴做了個不堪回首的表情,胤礽掌不住笑出來。
胤礽有個想頭是對的,論起來他們兄弟裡,也就胤禔能和他有些話說。此刻他就道“有句話,我不能問旁人,也隻能問大哥。這裡隻有你我兄弟,還望大哥給我句實話。
多年來,我這個國儲太子,可有失德之處、失措之政嗎?”
胤禔半點磕巴沒打,直視胤礽的眼睛說道“沒有。”這是實話,胤礽那點毛病都是小問題,如果做這些事的是皇帝,不過就是個逸聞罷了。
好比斷袖之癖,龍陽之好,不說漢唐太子皇帝,就是前朝也有啊,明英宗和馬良,萬曆和徐階的孫子,還寵幸十俊。這真不是什麼大事,哪怕康熙也是高舉輕放罷了。
至於打死太監,最多說太子性格暴烈,難道因為死了太監而廢太子?
這不符合封建道德。
所以從道德角度說太子道德有瑕,實在是很難站住腳。至於失措之政,這個胤禔就不欲多說了,實在是因為胤礽並沒有機會施政。就算前兩年,康熙讓他主抓京旗的事情,也隻是無功無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