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什麼。”
胤礽將兩個兒子叫到了帳篷裡, 又將太監都打發出去,如今他打起太監更順手了, 太監等閒也不敢違拗他。胤礽笑道“看見阿瑪活的還行,不該高興麼?”
弘晰左右看看,他阿瑪怎麼能待在這種地方……這帳篷裡就一張榻,上麵的鋪蓋也是最普通的。已經是秋末將要入冬的時候, 居然還是薄薄的毯子, 地下鋪蓋也是一層。弘晰都注意到了, 得壽自然看在眼裡。
“彆看了。”胤礽臉上倒是輕鬆“如今我已經是戴罪之身, 能有這麼個安身之所已是大幸,總比這會就被砍殺了要好罷。”
“阿瑪!”得壽喊了一嗓子,隨即壓低聲音“汗瑪法既然準了兒子們探望您, 日後……”
“沒有日後了。”胤礽無奈笑道“你也不必安慰阿瑪, 你在外頭,難道沒聽說,我已經瘋了?一個不孝子、一個逆臣, 還是個瘋子,焉敢妄談日後。”
“你們雖然在毓慶宮, 但就一點沒聽說, 我已經瘋了嗎?”
弘晰已經哭了, 邊抽噎邊點頭道“阿瑪, 兒子聽慶德舅舅說, 是八叔過來之後, 外頭就傳您……八叔還去汗瑪法跟前告狀來著。”
慶德是太子妃娘家兄弟, 之前石家還高興於家中其他兩個姑娘一個許給裕親王、一個許給十五阿哥,當初大家都以為太子至此穩如泰山,誰知轉眼已經被廢了。所幸指婚旨意沒有變,姑娘們的出路沒受影響。
得壽和弘晰被允許離開毓慶宮的時候,太子妃叫身邊太監跟著兩個孩子出來,讓慶德告訴兩個阿哥外頭是個什麼情形。
“老八啊。”胤礽笑的有點詭異,“對了,你們王伯呢?直郡王現在在哪?”
“汗瑪法下旨,叫大伯帶著弘晗出京了,好像是巡視直隸各地糧倉。”得壽道“慶德舅舅還說,之前八嬸過壽,八貝勒府極為熱鬨。”
“知道為什麼皇上準你們過來嗎?”胤礽又問,看著兩個兒子一起搖頭,他說道“因為皇上已經想好怎麼處置我了。讓你們過來無礙大局,所以咱們父子才能見麵。”
“彆抱著不切實際的想法了,也不必在皇上跟前為我求情,沒用。如今最要緊的,是顧好你們額娘,照看好你們弟妹,這就行了。”
“……阿瑪,”話說到了這個地步,得壽也就開誠布公的問道“阿瑪您覺得,之後汗瑪法立太子,會選誰?”
這個問題的實質,無非是哪個人上位,他們家能夠保全。胤礽歎口氣“這還用問麼,自然是你們王伯最合適。老八跳吧,跳的越高,死的越難看。”
“八叔踩著您往上爬……但為什麼他沒有出手對付大伯?”得壽在毓慶宮臥病這段時間,將這件事裡裡外外想了一遍,可就是想不明白這件事,“按理說,八叔應該馬上對大伯下手,可他居然沒半點動靜,好像那不是他的對手似的。”
弘晰驚恐道“阿瑪,難道八叔是大伯的馬前卒!”這實在是合情合理的猜測,但胤礽、得壽父子卻一起搖頭。
“老八主意大,若他是直王馬前卒,為什麼在直郡王之後,景熙才出來告發。”胤礽這段時間也沒少琢磨,死也不能做個糊塗鬼,他如此想到。
“那就是大伯和八叔達成了什麼默契?”得壽皺眉猜測道。
胤礽還是搖頭,他不覺得老大和老八能攪合到一起去,老八幼年養在延禧宮膝下,也沒見老大對他格外親熱。胤礽倒是覺著,說不定老大想了個什麼法子,穩住了老八……
“八福晉壽日,過去的都有誰,慶德提了沒有?”
得壽就道“慶德舅舅隻說阿靈阿的兒子阿爾鬆阿、還有安王府一幫人……哦,還有工部尚書王鴻緒,聽說與八叔的那個侍讀學士何焯關係很好。”
“哈哈哈。”胤礽好像聽了什麼笑話似的,哈哈大笑,“胤禔啊……真是,老八哈哈哈。”他笑的眼淚都快流出來了,也不讓得壽問更多,隻告訴他,“你帶著弘晰回去罷,告訴你額娘,萬事勿需擔憂,事已至此、不會更壞了。”
等孩子們都走了,胤礽獨自坐在帳篷裡,臉上的笑容大的遮不住胤禩這個蠢貨!
王鴻緒是什麼人?
王鴻緒是華亭人,康熙十二年的榜眼。他的交際圈是萬斯同、尤侗、顧貞觀、吳兆騫、高士奇……康熙二十年前後,王鴻緒奉旨參與修明史,當時的總裁官就是直郡王的親舅舅明珠!
在翰林侍讀、明史編撰的位置上,王鴻緒被提攜著先後做了翰林學士、會試總裁和左都禦史。
明黨在康熙二十八年倒台以前,王鴻緒曾是自怡園的常客,與揆敘、揆方兄弟詩文唱和。而康熙二十八年,因為明黨一案,郭琇彈劾高士奇的時候,將王鴻緒也帶上了,他不得已才辭官歸鄉,直到康熙三十三年又一次回到京城。
這樣一個人,會因為何焯就傾向老八,還成了座上賓?那自己詹事府還有汪士鋐,當初刑部尚書王漁洋同自己也曾詩文相和,同屬江南名士,怎麼沒見王鴻緒往毓慶宮常來常往!
胤礽累了,躺在榻上繼續想到,王鴻緒這麼做,和明府絕對脫不開乾係。隻是不知道,老大從什麼時候開始布置,又是怎麼說動王鴻緒的……畢竟這事有風險。
嗬,老八還在做夢,覺得自己振臂一呼,一呼百應,從者如雲。胤礽深深吸氣,若是老天有眼,就叫他親眼看看老八倒黴罷。
“李朝還是那個樣子?”王鴻緒笑道“凱功這一趟辛苦不小,聽說李朝世子行為恍惚?這可真是巧了,上駟院那位現在也說瘋了,皇上才叫皇孫們去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