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眼前發黑, 底下還在爭吵,但老皇帝的耳朵裡好像什麼都聽不見。
事情發展成現在亂糟糟的情況, 誰也沒想到。本來嘛,自三藩之亂、收回台灣、同時在雅克薩與鄂羅斯開戰,又打退了準噶爾、迫使噶爾丹橫死,康熙的權威無可置疑, 議政王大臣會議名存實亡。
但康熙在年前年後這麼多事之後, 他想聽聽更多的說法, 想徹底讓某些人絕了心思, 於是他把在京郡王以上的宗室,貝勒爵以上的皇子和議政大臣、在京一品、二品大員都叫了過來。
嚴格來說,這場會議已經聚集了在京所有的權貴, 眾人彙聚一堂。康熙就讓他們各抒己見, 說一下若是再立儲君,該選哪個更好?
成德裝聾作啞,他打定了主意, 隻要康熙不點名叫他發言,他就閉嘴。而宗室雖然無性命之憂, 卻也擔心爵位問題, 哪怕是安王府一係也不敢在這個時候跳出來做出頭鳥。
“皇上, 老臣有話要說。”
“國舅說罷, 朕已經說了, 暢所欲言嘛。諸皇子都不在, 你們說了甚麼, 他們也不會知道。”
站出來的是佟國維,他已經這個年紀,兒孫都各有安排,也沒什麼擔心的了。
得到康熙的允許,佟國舅老邁的聲音響起“忝為議政大臣多年,如今趕上議儲之事,臣當為皇上分憂。前番皇上因為廢太子而鬱怒成疾,廢太子之罪,眾臣皆知。而國本之事與聖躬關係甚大,臣以為此事宜速不宜慢。今皇上垂問臣等,臣愚見,諸皇子中,八貝勒為人穩重得體,堪為儲君。”
老皇帝的眉棱骨一跳,看見底下居然一片點頭附和之聲,他覺得這件事開始超出控製。說是立儲,諸皇子作為可能被討論推舉的當事人,自然不在現場。康熙環顧左右,成德覺得自己頭皮發麻。
“成德,你說呢?”
我太難了,成容若宦海三十年,怎麼也不是當年的愣頭青。他穩穩地抱拳道“皇上,此事宜聖躬獨斷。”
不過他也不打算故作聰明、耍滑頭,康熙眉頭緊皺的時刻,成德繼續道,“但皇上垂問,臣冒死一言,遵循祖製,立嫡立長!”
“廢太子嫡出,他已經廢了。直郡王倒是長子,亦是你的表弟,嗬嗬。”後頭阿靈阿陰陽怪氣的甩出一句話。
成德不算會耍嘴皮子的人,可人家讀書多,當即懟了回去“此言差矣,內舉不避親、外舉不避仇,內大臣沒有聽說過麼!”
“話是這麼說,可該避嫌還是要避一避。”也不知是宗室哪位爺在人堆裡說道“否則朝廷不亂套了嗎。”
“這話說得有理啊。”一群頭做讚同狀,連武英殿大學士馬齊都跟著點頭,康熙這個氣,他咽了口氣,下頭一直沒說話的小純王看著皇帝的臉色,此刻開口道“宗室裡請封世子,還要看出身,如今舉薦太子,諸位倒是不挑。”
馬齊算是個實誠人,他是真的覺著老八不錯,他就道“純王這話過了。皇上,諸皇子都是您的兒子,而且八貝勒為人確然有溫厚之風,這個……也不能如純親王說的,不能舉薦八貝勒。”
理藩院尚書阿拉木此時站出來說道“皇上,臣亦有話啟奏。”
“說!”
“議政大臣成德所言無錯,自古以來立儲無非立嫡立長,本朝亦是如此。若是情況特殊也就罷了,但縱然諸位覺得皇長子不合適,那還有皇三子、四子、五子作為年長有爵的阿哥可以考慮。”
“臣隻是不明,諸位同僚為何隻說八貝勒呢?”阿拉木笑著總結道。
這下簡直是捅了馬蜂窩,一幫人又是給自己撇清說八貝勒的確好,還有人發現康熙臉色不佳、打算改口,還有人說三貝勒、四貝勒、五貝勒都沒怎麼辦過差,好歹八貝勒管過內務府呢。
佟國維和阿靈阿的眉眼官司、阿拉木和成德眼觀鼻、鼻觀心、一言不發,鄂倫岱這個混人這會倒是裝起了鵪鶉,其他宗室大臣三三兩兩有些麵色不服,有些竊竊私語。
好好的乾清宮,現在不比菜市場好到哪去,康熙氣的眼前發黑,自從平三藩之後,他多少年沒有這麼失措過了?
在自己沒有放在心上,沒有關注到的時候,胤禩,你都乾了什麼!
“好了!”康熙終於繃不住了,喝罵道“你們還有沒有些大臣體統!禦前議政會議,現在是什麼樣子!今日不議了,都退下罷。”
在事情沒有徹底失控,皇帝的臉沒有徹底丟掉,更不必承擔諸如“皇上言而無信”之類的指責之前,康熙果斷叫停了會議。是他失策了,他完全沒有想到這個情況,在場多是隨風倒,自己說什麼就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