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卷荊從後台通道走上來的時候,站在最後的記者們快門響成一片,聽眾席間也響起了一片小小的驚呼。
這個年紀的狗卷荊,個子不高,金發綠眸,自帶一股仿佛來自森林的清純透徹,當他站上舞台時,就像從神話走進現實,驚豔了所有聽眾。
鬆田都擔心這樣過度的熱情會影響到少年,但對方看起來卻非常淡定,步伐不急不緩,甚至連目光都沒有過多放到聽眾席上來。
他的朋友都讚道:“雖然還不知道他水平怎麼樣,但這個年紀有這個氣度,真的不得了。”
新人上台有多少人沒有心虛氣短、頭昏腦漲的毛病呢?就算是鬆田幸久,有重要人物或者大報社記者出場的時候,到現在仍然會緊張不已。
他看著狗卷荊走上舞台,緩步到舞台中央,鋼琴旁邊。
所有參賽選手都是一身黑色的西裝禮服,不知怎麼的,他顯得那麼與眾不同。
狗卷荊淺金色的頭發在暖色的燈光底下呈現一種耀眼的顏色,比這金色更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那雙含笑的眼眸。
一種無形的氣場從台上的少年身上傳遞到在場的每一個人心裡。
這一刻,真的很難想象他剛滿十六歲,並且第一次站在國際的舞台上。
到底在音樂廳,大家很快就停下了這些雜念,克製自己的掌聲,注視著燈光之中的少年坐下,待他整理好禮服外套,屏氣凝神望著他的手指落到了鋼琴的黑白琴鍵上。
第一個音就讓鬆田吊得高高的心臟落下。
什麼緊張、什麼擔憂,鬆田幸久什麼都不記得了。
這真的是和上一位選手是同一架鋼琴嗎?鬆田恍恍惚惚地想。
預選賽是沒有鋼琴選擇的,不論之後怎麼樣,在這個階段都是同一起跑線。這也造就了很直觀的差異,同一架鋼琴,好的或許千篇一律,壞的必定一目了然。
但——
也不至於……
鬆田的注意力很快就被狗卷荊蠻不講理的音樂拉住,他像是思維停頓了一樣,很難再思考其他雜七雜八的東西。
下一首,肖邦練習曲Op.25No.11。*
這首曲子又叫《冬風》,講究氣魄,在力度和速度上的要求非常高。開頭是靜謐甚至稱得上柔和,但到了主體部分,那種狂風驟雨、電閃雷鳴的氣勢,需要演奏者的藝術功底達到一定程度後,從整體把握住才能呈現得出冬風中的呼嘯。
狂風大作,也有停歇的片刻,並不意味著這一秒風停了,隻是因為下一波更劇烈的風即將到來。
哪怕鬆田早就拿到了節目單,也很熟悉曲子,但當狗卷荊的音落下的時候,他真的感覺到了驚雷劈在了頭頂,他忘了這裡是演奏廳,也沒那個空餘去關注其他人,整個人呼一下醒了,冬風裹挾風雨而來,就在眼前吹過。
《冬風》不長,怎麼彈也就3分半的時間,當他停下時,鬆田幸久恍然經曆過了一個西西伯利亞的冬天。
他這個時候才發現剛剛的幾分鐘裡,他的呼吸急促,直到現在才有意識地放緩。
不到四分鐘的時間。
他再三看表確定。
他聽到他的朋友說話:“……可怕,現在的小孩都這麼恐怖的嗎?”
鬆田才遲鈍地想起來之前自己擔心的問題——為什麼他不在日本正式出道?
現在不用誰來說他就已經知道了答案——到了這個級彆,何必浪費時間碾壓菜鳥、打擊新人。
少年天才。
到底誰把他藏到現在?
當少年下一首曲子再度響起的時候,鬆田的腦子被再一次清空了。
整個午餐時間,鬆田都沒有從狗卷荊的演奏中回過神來,他的朋友似乎也同樣心不在焉。
“回去吧。”
“啊?”
“現在讓我聽,我也聽不進去彆人的演奏了。”
40分鐘的演奏,一共6首曲子,鬆田感覺自己就像腦子裡打了一場暴風雨,把他打得亂七八糟,現在隻想找個地方靜靜,讓自己能整理出一點思緒。
他咬牙切齒憋出一句話:“評審應該把他壓到最後一天最後一個的。”
想想要是自己上場比賽前,先遇到了這樣一個怪物……
今天上午的選手真是幸運。
鬆田恍惚升起這麼一個念頭。
也確實如他所料,有了狗卷荊這個不可用常理判斷的怪物之後,下午的選手猶如被霜打過茄子,預選賽連環車禍,慘不忍睹,簡直就是巴賽開賽一來最糟糕的一個下午。
音樂比賽不僅是對個人在鋼琴上修煉的考驗,也是對意誌力、心態的考驗。對於心態不行的人,光是站在賽場就忍不住腿軟,扛不住壓力的,注定未來也無法麵對媒體責難的難關。
當然,隻是狗卷荊這道關,比其他人的稍微要大那麼億點點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