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特出於各種考慮沒有直接用自己的真名發到權威雜誌上,而是靈機一動把這篇很嚴肅的報道發到了專門針對李斯特的八卦雜誌上,雜誌的編輯差點以為是撰稿人發錯了雜誌,特意發了回函詢問。
這本雜誌最開始是靠李斯特的各種花邊新聞炒作出來,後來專注於挖掘音樂家不為人知的一麵,實際上就是報道音樂家各種周邊信息,大到演奏車禍報道,小到夫妻吵架都是他們的目標,正經的樂評那是一篇都沒有。就是這樣奇異的畫風在音樂雜誌裡彆樹一幟,有了自己獨特的地位和追隨的讀者。
這樣的雜誌總編輯自然有自己的生存之道,當小編拿不定主意把這篇報道給他看的時候,總編摸摸下巴,在小編眼裡顯得高深莫測。
但總編隻有一個想法:打起來了!要打起來了!
看熱鬨不嫌事大。
無論如何,這篇過程嚴謹求證的報道,出現在了畫風完全不符的音樂小報雜誌上,有了一種奇奇怪怪的搞笑氣場加成。
炸彈放出來的第一天,大家都以為是雜誌要轉型尋求新思路,但這個世界上總有人福爾摩斯上身,樂意求證各種千奇百怪的小道消息,於是圈子裡的人都知道,李斯特疑似收了一個日本學生。
這可不是一件小事。
浪漫社收到了真正的音樂學生,可不是一件小事。
學音樂的人千千萬,最終從事音樂相關行業的人十不存一,走上職業演奏家道路的萬裡挑一。一個普通的音樂老師,一輩子都不一定能教出一個做鋼琴老師的學生。
跟讀音樂大學來跟著任課老師學習的不同,狗卷荊這樣的年紀,可見是從小培養起來的,這類學生和老師的關係真的稱得上“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的親密,是奔著繼承衣缽去的。
主流音樂家門也顧不上平時的齷齪摩擦,快速聚集在一起討論這件事。
“這事……可能嗎?”
“不過小雜誌喧嘩取眾吧。”
“李斯特收了一個日本學生?我寧願相信他睡了一個日本女人。”
他沒明說,但大家都聽懂了他的潛台詞,私生子。
“日本女人?他能看得上?”
“那可不好說,畢竟是李斯特嘛。”
能說話的幾個人都笑了起來。
坐在後排的有一個年輕人也有亞洲血統,他憤憤不平想開口說話,卻被同伴按住了手。
坐在這裡的人都是所謂的“主流音樂人”,其實不過是趨附貴族所喜愛的,他們的創作和演奏全部都往貴族喜歡的方向靠攏,他們的地位根據和貴族綁定的程度以及貴族的地位決定。
最高一層的,是被供養的音樂家,能坐在桌邊說話的幾個人就是被大貴族供養的,後麵的都是被中小貴族供養的,層級分明。往下一層,就是被資助的音樂家,他們就連坐下的位置都沒有,隻能站在外圍。
音樂本來不應該這樣的,它不是等級分明的東西,不存在誰比誰的音樂更加高貴。
但在這裡,就是這樣。
中心坐下的人才知道他們為什麼能坐下,為什麼會在這裡,外圍坐下的人,或多或少察覺到了一點“真相”,站著的人,他們或許連自己為什麼能站在這裡都不知道。
坐在中心的一位中年音樂家掃過站著的年輕人,狀似不經意提道:“現在的年輕人真是越來越少了。”
“出彩的孩子少了。”
“明明是歐洲的音樂,現在出頭的都是什麼人啊。”說話者明顯有地域歧視,這種歧視在外是很可恥的,在這裡卻很常見。
其他人紛紛附和,批評年輕一代的音樂家,特彆是雜誌上的狗卷荊,把他的演奏和拉二說得好像一文不值。
坐在後麵聽懂的人開始說話了:“現在的年輕人就是太浮躁了,都學不會腳踏實地,上來就想演奏大型曲目,還沒學會走就想跑。”
“所以說,光靠邪門歪道是行不通的。”
所以倫敦愛樂不是拒絕了他嗎?
拉二也找不到樂團演奏。
改編也一塌糊塗。
說到底不過是個毛都沒長齊的小鬼罷了。
聽到喜歡聽的話,除了主位上的那個人,其他人都笑了。
他們不一定是真的地域歧視,隻是對所有潛在威脅他們的存在都歧視,現在不過是借一些外在條件來直接鏟除掉一些人罷了。
主位上的人叫尤金,他有一頭暗金色的頭發以及墨綠色的眼睛,不僅服務於大貴族,論音樂成就也是在場所有人最高的,因此即便他從坐在這裡開始就沒有說過一句話,當他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場內的其他人立刻安靜了下來,做好準備去聆聽他的意見。
他比所有人都冷靜,也不在乎這些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能清醒地看到威脅和真實。來之前他就已經把狗卷荊的背景翻了個底朝天,也意識到這位年輕的鋼琴家不是普通人——他的學校,可不是普通人學校。
但他不準備做什麼。
相反的,他更希望能有好苗子出現——坐上桌的人,比起去年,又消失了幾個。
一旦音樂不能發揮出相應的力量,他們就會毫不留情地被貴族拋棄,一旦創作進入瓶頸,他們就隻能從這裡退場。坐在中心的人可不會有什麼好下場,所謂爬得越高摔得越慘,他們和貴族的綁定越緊,鬆開的時候就越疼。
所謂的主流音樂家圈子,比一般的音樂家圈子要殘酷多了。他們享受得越多,受供的越多,自然也必須產出得越多。
這裡不是夢想與希望的地方。
“與其把目光放在其他人身上,不如好好思考自己的音樂創作。已經有好幾年沒人能創作出令人滿意的曲子了,這種情況持續下去會怎麼樣,你們比我清楚。”
內鬥是無法產出令貴族滿意的音樂。
音樂本身就不是鬥爭性產物。
浪漫社看似被逼到了懸崖邊上,他們又何嘗不是?
說完這句話,他就退場了。
剩下死寂的現場。
比起嚴肅又戰戰兢兢,生怕被新人取代的主流音樂家們,音樂界的其他人要輕鬆得多。
比如齊默爾曼和奧克萊爾*。
齊默爾曼神情輕鬆:“看來明年狗卷同學入學的時候,很多老師要打破頭爭學生了!”
他倒是不懷疑狗卷荊會入學巴黎音樂學院。
他不選,他的經紀人也會告訴他最優選。
奧克萊爾瞟了他一眼,欲言又止:“要打個賭嗎?”
“賭什麼?”
“狗卷同學的受歡迎程度,超過五個老師搶課的,我就去自薦,如果少於五個老師……”
他們作為學校裡任課老師裡最好的兩個人,隻要他們開口接手,其他老師都得排後麵。
“我很樂意多一個好學生啊。”齊默爾曼說話漫不經心,絲毫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說不定真的可以跟李斯特交流一下。”
奧克萊爾那雙嬰兒藍的眼睛深深地看了一眼他。
有時候真的不知道評價齊默爾曼是敏銳還是遲鈍。
……
聖誕節一過,就意味著今年的時間進入了倒計時,今年的最後一件事——選出樂團成員。
狗卷荊剛剛從練琴的世界裡爬出來,又被桃平趕進了篩選的世界裡。滿滿的材料堆滿了整個辦公室,桃平還收集到了應聘人其他的視頻,包括他們的演奏會、學校彙演、比賽材料等等一切可能找到的資料。
從弦樂器到吹奏樂器,桃平發揮了她積攢多年的人脈關係,力求每個聲部她滿意的人選都能找到資料給狗卷荊。
小荊傻眼了:愛過,累了。
桃平美奈子:“雖然說後天你還會現場聽到他們的演奏,不過事先還是要做一點功課的,不然什麼都不知道就上去,也太失禮了。樂團成員之中著重把首席人選的聲音聽聽看,有能力競爭小提琴首席的就有六個人,首席的重要性……不用我多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