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廣德知道,自己當然是回不去的,今年老娘也到了京城,九江府那邊隻有老爹,還有大哥大嫂在。
好好一個家,人分在兩地過年,也不知道老娘會不會不習慣。
魏廣德這會兒也就是隨便想想,主要還是心中有一絲猶豫。
前兩日,魏廣德接到江西來信,告訴他一個官麵上沒有通報的消息,嚴世番回了分宜。
按照三司會審的結果,嚴世番可是被發配廣東雷州,都被刑部派官差押解南下,誰會想到人居然沒有去廣東,而是直接會了江西。
更可慮的還是,信中還說嚴世番回到老家後,絲毫沒有顧忌,大肆擴建府邸享樂。
一個罪臣,可以肆無忌憚到如此地步,而分宜的地方官居然還裝聾作啞,作出一副毫不知情狀。
按說,涉及嚴家的事兒,地方官不可能不知道。
嚴世番最後的判決,那可是嘉靖皇帝點頭同意的,並且登上了邸報。
不過知道歸知道,魏廣德也沒有把消息透露給裕王府中人。
嚴嵩倒台後,幾次在王府裡談到嚴世番,裕王無不是咬牙切齒,他們之間的梁子大的去了。
魏廣德當然知道裕王為什麼對嚴世番如此不滿,想想當初克扣裕王府歲賜的事兒,逼著裕王從自己這裡借銀子向他行賄,才拿到該得的那一份,裕王難道不覺得憋屈?
收了裕王送的銀子,嚴世番不僅沒有絲毫害怕,卻是洋洋得意,以自己能收到天子兒子的賄賂而沾沾自喜。
這樣的消息傳入裕王耳中,可以說把裕王僅存的那邊麵子踩在地上,還狠狠摩擦。
也是經此一事,無數人紛紛向他送去銀子,隻為了自己的仕途錦繡,裕王行賄之事,無疑就是嚴世番收銀子辦事兒的活招牌。
也難怪市井流傳,嚴世番曾經在酒後狂言“朝廷無我富”。
朝廷富不富,官員清楚,對於普通老百姓來說自然是不知道的。
但是隨便找個人問問,肯定會說朝廷府庫裡堆滿金山銀山。
因為他們知道的,聽到的就是哪月哪日,朝廷給哪兒撥款多少萬錢,又給哪兒賑災多少銀子。
而在市井小民心目中,嚴世番敢說自己比朝廷還有錢,就可想而知他的富有,他在市井間的“威名”何等之盛。
即便是到了今日,嚴家已經倒台,嚴世番被發配,幾年前裕王向嚴世番送銀子的話題,依舊不時被人提起。
想到今日被押解進京的浙直總督胡宗憲,魏廣德就輕輕搖頭。
從胡宗憲被彈劾逮捕,到押解進京,前後曆時一個半月,不可謂不神速。
也不知道胡宗憲會被陛下怎麼處置?
魏廣德在心中暗想。
放下車簾,繼續閉目養神,想著晚上還要去刑部尚書黃光升府上拜訪。
這個黃光升,當初魏廣德還和他有一麵之緣,那時俞大猷才剛剛在大同建功立業,而黃光升則是欽點的湖廣川總督。
沒想到才短短兩年時間,黃光升已經由總督遷到南京戶部尚書,月前更是遷到刑部尚書的位置。
刑部,雖然在六部中地位不高,可也是六尚書之一。
當然,今晚的拜訪也不僅僅是代表裕王府給黃尚書送去年禮,更重要的還是試探黃光升對胡宗憲桉子的態度。
裕王對嚴家恨之入骨,自然遷怒於其黨羽。
胡宗憲,是嚴嵩倒台時在外權利最大的黨羽,自然也被裕王不喜,想要除之而後快。
就在這時,魏廣德感覺馬車一震,隨即車廂裡的搖擺也停了下來。
馬車停下來,魏廣德心下好奇。
就在這時,車簾外傳出李三的通報聲:“老爺,裕王府有內侍攔路,說有要事給老爺說。”
魏廣德掀開車簾看去,看清來人後魏廣德澹澹開口道:“讓他上來。”
很快,一個綠袍內侍爬上馬車,他是李芳手下一個太監叫劉成,也是從宮裡跟到裕王府的老人。
“劉公公,你這是....”
待來人上車坐好,馬車再次緩緩啟動後,魏廣德開口問道。
“魏大人,李公公剿叫我來通知大人一聲,剛剛收到宮裡的消息,皇爺說,‘宗憲非嵩黨,命予釋放,罷官閒住’,聽說旨意已經到了北鎮撫司,應該很快就要放人了。”
劉成坐穩後,開口答道。
“放人?”
魏廣德驚訝道。
“放人。”
劉成答道。
“宗憲今日才押解到京,陛下怎麼這麼快就知道了?”
在魏廣德看來,胡宗憲入詔獄後,應該是刑部提請審桉才對,難道僅僅是錦衣衛向西苑內通報此事,嘉靖皇帝就作出放人的決定了?
桉子都不審,直接放人,那從浙江一路押解到京城來又意義何在?
“聽宮裡的消息,皇爺似乎認為他在東南剿倭戰場上,功大於過,而且又是兵部尚書加太子太保銜,這樣的柱石是不能被過堂問罪的。”
劉成馬上就給出了解答。
魏廣德聽到這話也明白過來,押到京城是因為他有罪,但是有罪不代表就要審桉。
想想嚴家,也不過就是嚴世番被過堂,嚴嵩則是直接致仕回家,根本問都不問。
之所以二人會被區彆對待,隻因為嚴世番是工部左侍郎。
魏廣德明白了,還真就因為錦衣衛的報告,嘉靖皇帝就做出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