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慶皇帝玩笑似的說道。
魏廣德也不怵,急忙躬身道:“陛下,那不是誆你,是欺君之罪,臣哪裡敢犯。
等陛下大閱之日就能見到,知道臣絕無誇張之言。”
隆慶皇帝眨眨眼,雙眼看向殿門方向,似是在回憶過往。
“當年,就是因為京營不堪戰,虜騎在城外肆掠之時我大明京營隻能龜縮於城池,不敢出城剿滅。
以你之見,這支京營若在當時,是否可出城與虜騎一決高下?”
隆慶皇帝突兀的問道。
其實聽到隆慶皇帝的問話魏廣德就知道該怎麼答,能說不嗎?
不過實際情況就是能打,但失敗的概率很大。
畢竟京營隻是訓練,缺乏實戰,領兵將領也沒有實戰經驗。
儘管兵部定期也要把京營將領送到邊鎮曆練,可這些人去了都是在各地城池裡,可不會出城和虜騎作戰,所以實際並無太大收獲,隻是做做樣子罷了。
現在皇帝這麼問,魏廣德故作遲疑道:“若以當下,臣不認為京營可出城應戰。”
“你不是說京營官兵訓練有素,戰力很強嗎?怎麼到這個時候又說不可出城應戰?”
隆慶皇帝不解道。
“陛下,這兵要常練,軍卒的作戰能力才會提高,就當下的訓練,畢竟時日尚短,雖然在校場上還能表現出來,可真要現在把他們投放到戰場上,隻會因為對麵敵人的窮凶極惡而被嚇得手足無措,訓練成果估計很難體現出來。
隻有經常數年的嚴格訓練,所有戰陣的技術動作都刻入他們的腦海、骨髓裡,真到戰場上,麵對虜騎衝鋒的壓力,他們下意識的就會執行訓練的動作,按照主將命令行事進行抵抗。
隻有到這個時候,他們才算是合格的大明將士,可以被投入到戰場上和敵人作戰。”
魏廣德簡單解釋道。
“所以你上奏說停罷太監校閱京營,改為每三年一次大閱?”
隆慶皇帝開口說道:“再訓練三年,京營的將士就該達到你說的訓練有素的程度了?”
魏廣德頷首,“正如陛下所說,隻要京營能保持現在的訓練,再有從邊鎮選調有經驗將領的指揮,三年後的京營必定具備和虜騎野戰的實力,不說兩敗俱傷,戰而勝之臣也是有把握的。”
魏廣德一開始就不算在隆慶皇帝麵前吹牛,說現在明軍就可以和虜騎交戰,這樣的話太假,假的魏廣德會覺得臉紅。
他要的是一支持續訓練,真正具備戰鬥力的部隊。
就當下來說,如果不能開出足夠讓士卒舍生忘死的賞格去博取一份富貴,那就隻能把他們往死裡練。
要練兵,皇帝不支持可不行。
畫個大餅讓皇帝心甘情願去吃,等勳貴來這裡求皇帝的時候,隆慶皇帝才會硬下心腸拒絕。
畢竟,這幫與國同休的勳貴在皇帝眼裡,是維護皇權非常重要的一支力量。
話音落下後,隆慶皇帝遲遲沒有出聲,似乎陷入思考。
是的,他其實也知道一些事兒,知道答應下來後京城裡的勳貴可能會找到他這裡來。
他需要權衡利弊,要一支能征善戰的軍隊還是一大幫勳戚的支持。
彆以為勳戚就隻是龜縮在京城裡驕奢淫逸,他們實際上安插了許多人在大明各地,特彆是在邊鎮。
雖然大部分家人早就沒了先輩勇武之氣,可各家多多少少也會出一些異類,還有他們身後一大幫子跟著他們起家的世襲軍官。
就算是江西的魏家,看似隻是占著崩山堡,是一個小小的世襲百戶,可順著線往上查,就會發現其實他們屬於魏國公一係,早年間魏家老祖就是徐家的親兵,跟著在戰場上建功立業才換來的世襲。
這樣的關係網,早就已經深深紮根在大明朝衛所裡。
所以隆慶皇帝也要考慮勳貴集團的利益,不能讓他們對他心生不滿,其中利益錯綜複雜,非常難以把握。
“這些分出來的京營,你是打算從邊鎮抽調善戰將領指揮,難道京城裡那些世家虎子不行嗎?”
考慮半晌,隆慶皇帝才開口問道。
“沒有實戰經驗,在戰場上麵對敵人很可能心生恐慌。
不瞞陛下,臣第一次上戰場剿倭的時候,也是雙腿打顫。”
魏廣德自嘲道。
“你們都出去,未得旨意不準靠近大殿。”
隆慶皇帝忽然對身邊伺候的太監吩咐道。
等人都退出大殿以後,隆慶皇帝才開口問道:“那你打算用什麼平衡勳貴的利益?”
他可不相信魏廣德會不知道勳貴知道後的反應,按照他接到的消息,魏廣德前兩天還和京城一大幫勳貴在一起喝酒,隻不過酒席間並沒有談及此事。
“陛下,臣想用各地鹽場的餘鹽,這部分鹽引除了戶部籌款發放外,其實勳貴戚畹要的也不少,不如借此定個條例,以後按一定比例分配給他們。
有了這份收入,相信這幫戚畹也不會動不動就向陛下哭窮,請求賞賜了。”
魏廣德答道。
隆慶皇帝此時右手放在禦書案上,手指有節奏的輕輕敲擊桌麵,顯然又在權衡。
其實大明朝的鹽引,除了按照鹽綱法取得鹽引外,納銀和請求皇帝賞賜也是辦法之一,隻不過後者多是臨時發放,並沒有形成慣例。
由於買賣食鹽利潤豐厚,因此上自親王勳戚貴族,下至豪商富賈,無不競相爭掠奪這份厚利。
外戚們為了獲得巨額利潤,屢屢不顧禁令,行商中鹽。
永樂時期,公侯都督行商中鹽的現象就已經非常普遍,此後便是愈演愈烈,經洪熙、宣德及正統一直都存在這種外戚興販鹽業的現象。
宗室、勳貴、外戚行商中鹽,重要的一環是得到鹽引,而他們獲得鹽引的方法主要是通過奏討,以家中生活困難的名義直接向皇帝要鹽引。
初時隻是數千,到後來胃口越來越大,動輒萬引以上。
其實,這樣的生意,除了鹽引外,販茶也是他們獲利手段之一,而且利潤絲毫不比鹽少。
魏廣德的意思,隆慶皇帝明白了,就是交換,定下慣例以後,貌似自己也有利。
以後的奏討可以直接駁回,按照慣例分配鹽引等資源。
“你和他們談過嗎?”
“沒有陛下首肯,此事隻在心中籌劃,還未談及。”
“此事朕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