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慶皇帝本來為朝廷找到解決漕糧運輸難題還很興奮,看到高拱的表情不對。
師徒兩人多年,自然很快就理解了對方眼神裡的含義,隨即屏退左右。
“高師傅,你有話要說?”
等人都下去後,隆慶皇帝開口問道。
“陛下,前些日子中城兵馬司抓獲一犯,據說是為某人攔截欲進京狀告地方豪強苦主的。”
高拱開口說道。
“哦?地方豪強?”
隆慶皇帝聞言微微皺眉,他是裕袛時就聽說過,天高皇帝遠的地方,地方豪強就是當地的土皇帝,說話比他這個紫禁城裡的皇帝還好使。
“其中有狀告的罪狀之一,就是侵吞國財。”
高拱又開口說道。
聽到有人侵吞國財,隆慶皇帝又是一皺眉,隨即追問道:“如何侵吞?”
於是,高拱就把自己所知徐階家族截留地方賦稅,直接收入私庫,等到需要起解京城時才從私庫中提出,轉交押解官軍的事兒說了出來。
一開始,隆慶皇帝還是很憤怒,不過很快聽到起解稅銀都被提出,轉交押解官軍手中,眉頭就不由得舒展開來。
稅賦就在那裡,放府庫還是私庫,這個其實也不打緊。
這是隆慶皇帝的看法,他此時猜測的可能就是這豪強就是利用官府稅賦做放貸的生意,用錢生錢為自己牟利。
不過這樣算起來,朝廷稅賦並沒有損失,倒也不算大罪。
不過,當高拱稟告這轉交的稅賦缺斤少兩,還一路直接運進戶部太倉,沿途官員居然沒有一人能識的,不由再次憤怒起來。
沒有缺斤短兩好說,可你用這樣的方式侵吞國財,可就是他不能忍的事兒。
“是誰?居然如此大膽,還讓地方官府,戶部主事都不敢過問?”
隆慶皇帝已經隱隱察覺到,此事不簡單,背後之人肯定是朝廷裡位高權重之人,否則手不至於能伸這麼長,影響如此之大。
“鬆江府,華亭縣,徐階徐閣老。”
高拱終於還是從口中緩緩吐出這個名字。
“怎麼會是他?”
隆慶皇帝聽到始作俑者,兀自有些不信。
徐階和高拱有舊怨,他是一清二楚的,此時從高拱口中聽到如此不堪之事,第一時間不是憤怒,而是在思考此事的真實性。
不得不說,入內閣真的是給文官身上套上一層保護膜。
即便是皇帝要想治罪閣臣,也需要三思而後行。
“人證物證皆在順天府,至於鬆江那邊,派人一查便知。”
高拱低聲道,“茲事體大,臣不敢擅專,所以暫時封鎖消息,沒讓案子牽扯上徐家,隻是在追查京城中攔阻告狀人的涉案人員。”
在古代,普通百姓告發官員,朝廷原則上是不鼓勵的。
這主要是因為古代,依靠的是宗法製度和血緣關係來維持秩序,“民告官”等同於“子弑父”,要不怎麼把地方官稱之為“父母官”。
明初朱元璋時期,為了澄清吏治,對“民告官”放寬了條件。
如果遇到官吏貪贓枉法,百姓可以向“監察禦史”投遞狀紙檢舉,禦史接到狀紙後,會把案件發回“被告官吏”所屬的上一級官府,或者同級的監察部門,如按察使司進行審理。
另外,洪武年間還規定了,百姓可以直接進京投遞狀紙,官員們不能阻擋,否則殺無赦。
但是到了明朝中後期,這一條基本就作廢了。
雖然實際上已經作廢,但畢竟朝廷並未下過明旨廢除,所以原則上依舊有效。
徐府派人阻攔勸說進京告狀之人,嚴格說起來也算犯罪,何況這案情其實十分重大。
“高師傅準備如何做?”
隆慶皇帝回過神來,先不說高拱所說的真實性,聽聽高拱的打算再做計較。
“臣以為,可以先拍鬆江府官員密查此事,若為真,自然要將侵吞國財的蛀蟲處理了,追回朝廷的錢財。”
高拱開口說道。
“先讓人去查吧,有了結果,再來告訴朕。”
隆慶皇帝在涉及到一位曾經的首輔大人的案子上,並沒有授權給高拱去處理,而隻是讓他派人去查。
等高拱離開以後,隆慶皇帝馬上命人招來錦衣衛指揮使朱希孝。
“中城兵馬司抓人,據說涉及欺騙和攔阻地方上進京告狀之人,你們錦衣衛可曾知道?”
當朱希孝進了乾清宮以後,隆慶皇帝當即質問道。
此事其實是韓楫發現的,當時他恰巧是巡城禦史,發覺有人鬼鬼祟祟,又覺得這人有些眼熟,似是徐家仆人,這才派人密捕審問。
通過審問,順藤摸瓜發現了徐家在京城的許多布置,包括徐階的兒子徐璠和徐琨,曾經派人在京城耗費三萬兩銀子建了一座私邸,還在京城廣置店鋪,一邊做生意,一邊作為耳目,觀察朝廷動向。
人雖然押在順天府大牢,可卻沒有過堂,所以順天府其實都不知道。
錦衣衛雖號稱無所不知,但哪裡可能真做到。
何況,現今的錦衣衛早就沒了之前的規模,或許陸炳在時,錦衣衛對各衙門的監視更加密切的,但現在早就今非昔比。
朱希孝聽到隆慶皇帝的問話,自然是一問三不知。
不過沒關係,已經有了線索,等朱希孝離開乾清宮的時候,他身上就已經多了個差事,那就是調查鬆江府徐家發家是否真的是侵吞送進稅賦的方式。
這是事兒,實在駭人聽聞。
隆慶皇帝讓高拱遣人密查,同時也派出錦衣衛跟進,就是要確保此事萬無一失。
不過在朱希孝離開的時候,隆慶皇帝心裡其實已經有了主意,此事不管真假,都沒法借此處置徐階,還要想法設法掩蓋此事。
開玩笑,要是朝廷上下都知道了,那幫人再暗中聯合效仿,大明朝廷的日子還要不要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