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目的金光映照在整個妖都,將籠罩數日的陰霾儘數蒸發。
烏未央微眯起一隻眼,左手持弓,右手將弦拉滿——
無數道光箭綻放在黑石城牆頂,也將底下的所有視線都吸引到了此地。
迎著燦燦烈日,那些叛亂者終於看清城牆上懸掛著的身影,嫣紅的血順著烏黑的石牆一點一點往下滑落,像是一道醜陋而駭人的傷口。
方才還勇猛無畏的各部落妖修的步履一頓,那具尚在滴血的豹妖屍體,成了籠在他們眼前的新的陰影。
而此刻,那頭渾身是血的白狼死死地盯著他們,後軀微微抬起,最後似疾風般掠向各部之間。
……
俞幼悠早就順著石牆攀下去了。
隱蜂本來還想繼續跟著她以便保護的,但俞幼悠並不想在隊友麵前暴露身份,所以獨身奔向十三人小隊所在的角落。
一過去,就看到已經黯淡的靈陣邊上躺了歪七扭八的劍修和盾修們,啟南風跟蘇意致也累得夠嗆,連丹爐都還在邊上躺著。
沒辦法,這靈陣的防禦力甚是可怕,跟對付元嬰期的異獸都差之不遠了,他們又怕手慢了真讓禦雅逸說中,所以都在傾儘全力地摧毀靈陣,這會兒個個都將靈力消耗一空,隻能保持鹹魚躺姿勢。
狂浪生歪過頭看到俞幼悠的身影,馬上開始教育她:“你居然中途跑路,就留大夥兒在這兒慢慢砸,果然不是我們的好魚了!”
俞幼悠默默地遞了把回靈丹過去,還順帶摸了枚蜜瓜味的辟穀丹,狂浪生馬上笑嘻嘻地接過去:“開玩笑,知道你去救親戚了,大夥兒都理解。”
張浣月也吞了粒回靈丹,臉色略顯蒼白,卻先看向俞幼悠,體貼問道:“你親人可好?”
聽到這話,那邊的趙光霽和周卓山這幾個劍盾修也湊上來,關切道:“你不是說你親戚年紀大腦子不好使了嗎?此時妖都太亂,怕是一不留神就要被牽連,你把他帶來我們身邊吧。”
“一個老人家,孤身在妖都怕是連飯都吃不起,你該早點說的。”
“就是,你救了咱們這麼多次命,我們幫你贍養長輩也不是問題。”
俞幼悠彎了彎唇角,把回靈丹挨個分給他們,輕快道:“不用擔心,我剛剛去找了他,看樣子他腦子已經清醒了,而且他的功勳值挺多,吃飯不是問題的。”
眾修這才放心,倒也沒有堅持讓俞幼悠把親戚接過來。
畢竟修士講究的是來去隨心緣法天定,而且他們先前就聽啟南風說過俞幼悠父母雙亡吃百家飯長大,想來這個親戚也是遠得沒多大關係的遠親了。
蘇意致有點慫地張望了一下:“妖都現在打完了?”
俞幼悠:“裡麵差不多了,外麵還亂著。”
聽到這消息,膽子越來越大的十三人小隊一致決定回黑石塔休憩,靈力被掏空的感覺著實太痛苦了。
不過此刻的黑石塔依然被妖兵把守著,隻不過駐守的隊伍變成了翼族和獅族。
眼看著門口的妖兵準備阻攔,紅琅握住了親衛四隊的功勳晶石準備帶他們進去,結果門口的妖兵們卻隻是看了他們一眼,便默默地放行了。
紅琅一怔,她加入親衛四隊不久,這些妖兵應該都還不認識她才對。
再往前,與另一個翼族錯身而過時,她就更錯愕了。
那個翼族也是烏未央身邊的人,照理來說是能統帥無數妖兵的存在了,但是此刻他卻靜默地以手按在胸口,背後雙翅合攏,將頭壓得極低。
這是妖族隻有麵對極其尊貴之人時才會行的禮。
一滴靈力都不剩的十三人小隊壓根就沒腦子去觀察這些細節了,平時最愛想東想西的禦雅逸也軟趴趴地躺在踏雪背上,任由大黑虎將自己馱到了石室前。
“唔,總算回家了!”狂浪生重重地躺倒在軟榻上,感慨:“還好昨晚咱們跑路走得急,沒來得及把這屋子的東西收著,不然可又要累一遭了。”
張浣月站在除汙的法寶之上,皺眉看過去:“狂浪生,你身上都是灰,先來弄乾淨了再躺。”
然而狂浪生已經抱著自己的大盾開始打鼾了,其他幾個劍修和盾修也沒好到哪兒去,就連禦雅逸也抱了踏雪陷入了半昏迷的沉睡中,大黑虎想掙脫又沒做到,隻能嗚嗚低吼著無聊舔爪。
張浣月看得沒辦法,最後也躺回自己的位置閉目養神了。要知道他們劍修先前可都是抱著劍打坐的,跟這群人躺久了姿勢也逐漸開始懶散。
這石室中的尋常畫麵,竟然讓俞幼悠產生了奇妙的觸動。
她靠在門邊靜靜地看了會兒,最後看向啟南風和蘇意致,“你倆也躺會兒吧。”
“不了,我倆沒怎麼出力,不累。”啟南風走到她身邊。
蘇意致跟著點頭:“走啦,我們去給大……大爺再看看。”
三人關閉石室門,悄無聲息地從石室溜出去了。
蘇意致一邊走一邊在芥子囊中找他的綠色戰袍:“南風,趕緊把你的胭脂拿出來,咱們打扮下就溜進去。”
啟南風掂著手裡的兩盒胭脂:“早準備好了,對了,咱們還帶假尾巴嗎?”
“不帶了,戴上去後,大狼老把我尾巴扒拉下來。”
兩人熟絡地就準備往藥師殿衝,然而俞幼悠卻拉著兩人轉道,徑直朝著黑石塔頂端跑。
“大狼在頂上,它出來了。”
蘇意致心情很忐忑,他呼吸都有點不順暢了:“咱們要是被妖兵發現了……”
俞幼悠飛快抬頭看了一眼,站在不遠處有一隊妖兵,為首的正是獅子匆的部下。
他也看到了不遠處的俞幼悠,他臉色有點古怪,然後自覺地帶著下屬走開,低著頭把通道讓出來。
三人組暢通無阻地抵達了妖皇所在的石室。
俞幼悠嘗試著將靈力灌輸在門內,封閉的石室果然逐漸開啟。
銀色巨狼依然沉睡在空曠的石室中,然而氣息卻微弱得幾不可查。
俞幼悠走到巨狼身邊蹲下,輕輕地喊了一聲:“大狼?”
它緩緩地睜眼,看到俞幼悠後似乎有些高興的樣子,下意識地想伸舌頭替她舔毛,但中途又逐漸清醒過來,換成了抬起狼爪讓她摸。
俞幼悠心裡堵得難受,她摸了摸狼爪,“你忍一下,我去狼穴裡給你去拿藥。”
先前她打算回狼穴,所以那些五品靈丹一粒都沒有帶在身上,而那堆三品的靈丹遠不足以治療妖皇的傷。
就在這時,蘇意致突然開口:“回去乾嘛?我帶了啊!”
俞幼悠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
蘇意致嘿笑一聲,飛快從芥子囊中掏出各種藥匣和藥瓶,眉飛色舞:“狼穴裡的藥我帶了一半出來!”
他一邊取出五品靈丹喂巨狼,一邊得意洋洋:“沒想到吧,我早就料到你打算拋下咱們自己回去,所以特意把藥揣上了,到時候看你讓不讓我跟你走!”
啟南風驚訝;“可以啊,老二你現在怎麼都不怕死了?”
蘇意致踹了他一腳:“我什麼時候怕死過!”
俞幼悠一邊給巨狼擦拭身上滲出的鮮血,一邊挑眉無情提醒:“你當年拿到丹爐第一件事就是爬進去,想試驗它能否當防禦法寶用。”
三人正在嘀咕的時候,石門忽然又傳來動靜。
俞幼悠跑去打開石門,一眼就看到了一臉煞氣的烏未央和邊上滿身是血的百裡空山。
烏未央對她在這兒並無驚訝,倒是百裡空山眸中閃過些許錯愕。
當她與那雙驚豔的金色眸子對上的瞬間,還未看清他妖形態下的麵孔和人族模樣有何區彆,一道刺眼的白光便閃過。
下一刻,立在她身前的就變成了烏未央和一隻被染成紅色的巨狼,而且它似乎很不自在,用後腿悄悄地夾緊了自己的大尾巴。
烏未央略古怪地看了一眼百裡空山,妖族是經常在人形和獸形之間切換,但是他這換得也太突然了吧?
不過她也無暇多想,此刻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了妖皇身上。
“小……”
烏未央看到俞幼悠身後的兩個少年了,於是硬生生地換了個稱呼:“小魚,陛下可好?”
俞幼悠點頭:“剛給它喂了藥處理了傷口,眼下無礙了。”
白狼靜靜地看著那邊沉睡的妖皇,確認它無礙後,便後退一步轉身要走。
然而它的後爪卻被俞幼悠無情地抓住了,她甚至還用力地往自己這邊拖了拖。
她很淡定地看著白狼:“它是沒事了,但是我看你問題很大,先彆跑。”
且不論白狼低垂著的大尾巴是否康複,它的肚子上又多了好幾個血洞,原本漂亮的毛都被血浸濕變成一攥一攥的了。
啟南風和蘇意致已經麻利地擺出了一堆奇怪的道具,勸道:“兄弟,你彆怕,小魚不僅是優秀的丹修,還是出色的獸醫,肯定能幫你治好的!”
兩個自來熟跟白狼見過兩次,又收了它兩具化神期的異獸,這會兒態度無比熱情。他倆先摸止血丹,再摸止痛藥,你一粒我一粒地強行塞進白狼的口中。
蘇意致甚至還趁機摟了摟白狼的脖子,悄悄揉它柔軟的頸毛。
白狼金色的眸子靜靜地注視著他,眨了眨眼。
蘇意致膽子逐漸變大,非但沒撒手,還把自己腦袋湊過去:“你可以揉回來嘛。”
白狼:“……”
把白狼的傷口也處理好後,俞幼悠伸了個懶腰,懶散地看向烏未央:“剩下的事交給你們了,我要先放幾天假。”
自從到了妖都後,狂浪生他們幾個好歹還在這裡閒逛了幾天,她還一天都沒歇過。
烏未央唇角流露出不顯的笑意:“你去便是,陛下醒了我告訴你。”
“好。”俞幼悠走在啟南風和蘇意致的身後,在路過被包紮得嚴嚴實實的白狼身旁時止步。
她與高大的白狼四目平行,再往前一步與之錯身,微踮起腳挨到它的耳邊。
“那件事不能告訴他。”俞幼悠聲音很輕。
白狼明白她說的是俞不滅的事,覆蓋著淺絨毛的耳朵動了動,張嘴想說狼語,但很快又變成了人話。
“明白。”
它一直抱有的打算,都是自己親自動手除掉俞不滅。
然而俞幼悠卻不客氣地捏住它柔軟的耳朵,揉了揉:“我會想辦法解決,需要你的時候會找你的。”
白狼眸子微微眯起,欲開口拒絕,然而俞幼悠已經收了手,和兩個少年並肩走出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