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時間差不多了, 陳鸞又與她們說了幾句客套的話,臨了又賞了些綾羅綢緞下去,那些擔驚受怕一早晨的貴夫人萬萬沒想到這樣聊了幾句就結束了,臨走前互相看了幾眼, 都覺著有些難以置信。
這和想象中的不一樣啊。
明蘭宮殿外鳥鳴蟲和, 顏色絢麗的蝴蝶停落在半開的花/尖上,羽翅收合, 與周遭環境完全融為一體,一片鬱鬱生機。
陳鸞失了所有氣力軟倒在座椅上, 哪怕椅上提前鋪了一層軟墊, 坐久了那股子寒涼的冷意便流淌到了骨子裡。
流月與葡萄急忙上前將她扶著到床榻上,又拿了兩個軟枕墊在身後, 陳鸞這才終於覺著好受了些, 鬆了被咬得現出一排牙印的下唇。
葡萄見狀, 不由氣得又念了幾句:“若不是那年那姨娘和二小姐心黑推主子下水, 現在主子也不用受這樣大的罪,照奴婢看, 她們有今日的下場也是罪有應得!”
流月難得沒有出聲嗬斥,隻是擰著眉接過宮女手中的玉碗端到陳鸞跟前, 道:“娘娘先將這碗黑糖薑汁喝了暖暖身吧, 也能稍緩疼痛。”
陳鸞睜眼,睫毛顫/巍巍扇動, 卻是望著她們兩人, 氣息不穩地道:“我與她們的恩怨已然了結, 今日之後,誰都彆提前事了。”
陳鳶與康姨娘那樣個淒慘的死法,也算是因果得報,她總不能將人拉起來鞭/屍,而且就算不發生這檔子事,陳鳶和康姨娘的結局也不會好到哪裡去。
在這個當口說這樣的話,被有心之人聽了,隻會道她涼薄惡毒,已死之人都不放過,全然不顧念血緣親情。
流月與葡萄也明白裡頭的厲害關係,前者點頭,道:“娘娘放心,奴婢們知分寸的。”
陳鸞什麼也吃不下,肚子裡翻江倒海的,喝什麼吐什麼,這次的反應如此之大,倒是將見多識廣的蘇嬤嬤都嚇得不輕。
她伺候過不少的貴人娘娘,從沒見過來小日子如此痛苦的,便是陳鸞上月裡,也是沒操什麼心,安安穩穩的就過來了。
紗帳輕蕩,陳鸞眼皮子耷拉下來,頭軟軟的一歪,幾縷青絲散落鬢邊,竟是麵色蒼白,不省人事了。
一時間,明蘭宮裡亂做一團,還是蘇嬤嬤鎮靜些,先吩咐人去太醫院請太醫,接著又抓住流月讓她太和殿告知胡元。
這個時辰,早朝也該結束了。
龍椅上,天子冕旒珠玉微動,近日裡沒出彆的亂子,所以令這幫大臣們口誅筆伐的,皆是那作亂國公府的歹人,但更多的卻是在觀望。
他們都沒見過那木盒,自然無法把這樁事件同十幾年前謀逆案的漏網之魚聯係到一起,但是皇帝一早派人封了郡主府卻隱現端倪。
難不成是錦繡郡主乾的?
一個和離了一次的女人,苦等陳申十數載,在其原配死後也不乘人之危,後終於等來先帝賜婚聖旨,眼看著快要進門了,突然發瘋把鎮國公府滿門滅了?
不說她出於什麼心理,錦繡郡主府有那個實力嗎?
相比於這種不切實際的猜想,他們更願意相信是賊人背後作祟,血洗了國公府不說,還劫了郡主,順便還不忘潑一盆臟水混淆視聽。
心裡猜測有很多,大家眾說紛紜,可龍椅上那個卻始終不開口,由著他們各抒己見,一來二去的,安靜了許久的朝堂又亂成了一鍋粥。
正在這時,掌扇的宮女身後探出了半個人影,胡元斜眼一瞥,才要下意識皺眉走過去嗬斥教訓一番,就瞧見了那張熟悉的臉。
可不正是在皇後身邊伺候的大宮女流月嗎?
在主子爺還是皇子,皇後還是國公府嫡女的時候,他們也是三天兩頭碰麵的老相識。
流月不比葡萄,她心思細膩,懂規矩,知道這是什麼地方,若不是皇後娘娘那邊真出了什麼事,自然不會貿貿然跑來。
思及此,胡元默默地瞥了一眼龍椅上穩坐的男人,卻見後者側首往流月的方向掃了一眼,意思十分明顯。
流月等在外頭沒多久,便見胡元偷溜了出來,手裡的浮塵也隨著動作晃動。
“可是皇後娘娘出什麼事了?”
流月點頭,麵色凝重:“娘娘早上起來身子就不舒坦,方才實在受不住暈過去了,蘇嬤嬤要奴婢來告知皇上一聲。”
胡元聽完,嘶的倒吸了一口涼氣,又隱晦地看了看上頭的方向,壓低了聲音道:“我這就稟告給皇上,隻是這早朝還未結束,可能要勞娘娘多等一會了。”
“應該的,勞煩公公了。”
流月擔心陳鸞的身子,說完了話便轉身急急地出了金鑾殿,玉色的宮裝在暖光下留下一角粼粼的光,胡元頓了一會兒轉身又貓著身回了殿前。
龍椅之上,男人居高臨下,冕旒珠玉遮擋下神情莫辨,可饒是這樣,下頭的那些官/員也能猜想到他的表情,定然是與平素如出一轍的淡漠陰鷙和不耐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