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這打算,不知公主留不留客?”
她們自幼相識,笑鬨貧嘴慣了,倒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互相看了兩眼後又各自撇開眼抿出個笑來。
紀嬋手抖的病已好了不少,每日湯藥不斷,她自個倒沒覺著什麼,可陳鸞每回一來,總覺著她又消瘦不少。
像是開春飄落的柳絮,白羽一樣,停落在某個溫暖角落裡,眷戀著人間的風光多逗留了一會,最終還是要隨風而上,消失在第二日晨起茫茫霧靄裡的。
這樣的感覺讓陳鸞心裡十分不是滋味。
用過午膳之後,紀嬋與陳鸞躺在搖椅上,足尖輕點,那竹子做的搖椅便嘎吱嘎吱搖了起來,一聲聲的不緊不慢,像是敲在人心尖上一樣。
這般靜謐裡,連外頭的蟲鳥鳴叫也漸漸遠去,紀嬋突然側首望向陳鸞,聲音有些弱:“鸞兒,過幾日咱們讓佳佳進宮一趟吧。”
陳鸞點頭,“聽說南陽王已應下建威將軍府的提親,我問過皇上,確實是個不錯的人選,咱兩還未同她道一聲喜呢。”
以南陽王夫婦和沈佳佳那幾個兄長對她的疼愛程度,選的絕不會是凡俗之輩,其餘處處思量考慮自不用多說。
如此良緣,自然該道賀一聲。
紀嬋聞言輕笑了一聲,將手上冰冷護甲一一取下,留了一個握在手裡把玩,“說起來咱們三個自幼玩到大,就佳佳活得快活自在些。”
“這深宮多少重門,將你我鎖在了牢籠裡,行有規矩,寢有規矩,處處都是枷鎖,活得就像一隻精貴的金絲雀兒。”說罷,她自嘲地閉了閉眼,睫毛印下一排陰影。
陳鸞不知她為何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來,三公主盛寵之名三國傳遍,這宮中的禮法典規通通束縛不了她,雖說犯了嚴重些的事許皇後也會罰她,不過昌帝往往心疼,懲罰之事也就不了了之。
她在這宮中來去自如,住宮裡住膩了就搬去外邊的公主府玩上一段時日,如此反複,哪能算是被困在籠中的金絲雀呢?
就是陳鸞也是與這幾個字眼沾不上邊的。
兩張搖椅離得近,並排的躺著,紀嬋伸手勾了勾陳鸞的手腕,臉上的神情複雜又恍惚,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我答應了袁遠。”
陳鸞從躺椅上支起身子,她自然知曉紀嬋不可能以這樣的事開玩笑逗樂,當下就訝異地出聲問:“答應了什麼?晉國的求親?”
不過是眨眼間的功夫,紀嬋就已收斂了原先的頹唐,姿態重又散漫起來,“大燕與晉國兩相交好,聯姻是常事,且鸞兒……”她突然望向了陳鸞,接著道:“撇開其餘不談,我是當真想嫁給他,隻是晉國的皇宮,人生地不熟,再沒人寵著護著,每走一步都得如履薄冰瞻前顧後,時時計較著得失,又不是我喜歡的。”
陳鸞能想象那樣的場景,皇宮從來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為了爭寵,為了更高的榮耀和顯赫的地位,各種陰私下作的手段層出不窮。
她回握住紀嬋有些冰涼的指尖,安慰道:“雖然我與袁遠才見過幾麵,但瞧著他是真心待你的,自然會處處護著你。”說罷,她又有些不放心地接:“若是那邊日子不好過,千萬彆悶在心裡,一紙書信到我們手上,皇上自然會想法子接你回來。”
這也是紀煥答應許皇後的。
紀嬋時時都有後路可退。
她的身子就像蜿蜒的藤蔓,軟軟的躺在搖椅上,片刻後輕笑著開口:“他待我自然沒話說,不然我也不會想去那爾虞我詐的地兒。”
陳鸞這才點點頭,問:“皇上知道了嗎?”
紀嬋眼尾微斂,額心處的花鈿泛著妖異的紅,美得觸目驚心,她掩唇打了個哈欠,慢吞吞地道:“不知,我還沒與袁遠說,你彆說漏了嘴。”
陳鸞啞然失笑,旋即也跟著眯了一會兒。
等天色漸暗,太陽不遺餘力地撒出最後一縷熱氣,整片天空頓時涇渭分明,一半昏昏沉的暗,一半是印在琉璃瓦上的暖光,最後竟慢慢的融成了灰青色。
風越刮越大,夜裡估計要下一場雨。
陳鸞在養心殿門口沒瞧著胡元,略思索一番又帶著人去了禦書房。
男人果然還在裡頭批閱奏疏,也不知用過晚膳了沒。
胡元為陳鸞挑開簾子,一邊走一邊小聲提醒:“陛下方才發了好大的火,晚膳瞧都沒瞧一眼就叫撤了,娘娘多勸著些。”
男人沉穩內斂,凡事心中有數,少有人前發怒的時候,可一但真生了怒,無人敢上前勸一句。
陳鸞腳下步子緩了緩,蹙眉問:“發生了何事?”
“是大理寺那邊出事了,就在方才,有人擅闖大牢意圖劫獄,死傷了不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