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蘇府回宮前, 陳鸞被蘭老夫人拉住再三叮囑了好些話, 最後拐到一件事上。
老夫人朝蘇粥努了努嘴,道:“說來也有些不好意思,四姑娘從小在我身邊長大,性子隨了她娘,有事悶在心裡頭什麼也不說,現在也到了成親的年紀,我與你外祖父離京數十載, 對京都的才子俊傑不甚了解, 娘娘若有覺著好的,提前與我說一聲兒。”
她年紀大了,能活一年是一年,隻先得將這些個小輩安排好,這樣便是哪天兩腿一蹬走了也不至於留有牽掛。
兩個年齡稍大的孫輩自有他們爹和娘操心相看, 隻蘇粥的親事, 她是怎麼也放心不下,一定要萬般考慮妥善後才定下的。
當年蘇媛的事無疑是前車之鑒,那樣刻骨銘心的教訓, 蘇府再承受不來第二次了。
陳鸞微愣, 目光落在綠葉紅花叢中安安靜靜站著的蘇粥身上,略思忖半晌後點頭應下,道:“等過了這段日子, 蘇家安穩下來, 外祖母和舅母可接下一些帖子去往各府赴宴拜訪, 最後還是得問問四表妹自個兒的意思。”
“我在宮裡倒沒有留意過這些,回頭叫人摸清了底細再給外祖母傳個話,有幾家兒郎當真是不錯的。”
蘭老夫人這才欣慰地咧了咧嘴,一笑起來眼角的細紋堆疊,慈祥又和藹,叫人一見就生親近之感,“也不拘家世如何,主要是人好有擔當,夫家之人和善,容易相處。”
眼看餘霞染紅了半片天,獨屬傍晚的寒涼襲來,紀煥終於踏出了書房,白衣出塵,瞧起來心情不錯的樣子。
陳鸞見狀,知道事情是談妥了。
馬車沉默而緩慢地行駛,陳鸞身子放鬆下來,腦袋倚在男人的肩胛骨上,有一搭沒一搭地同他說話,後來不知想到什麼,眼瞼微垂,漫不經心地開口:“外祖父可答應了?”
紀煥嘴角微動,似笑非笑地伸手捏了捏她柔軟的指骨,聲線低沉:“明知故問。”
陳鸞來了精神,她支起身子,藕荷色袖口滑下去半截,露出一段冰肌玉骨和手腕上的翡翠鐲子,勾得人口乾舌燥,她卻偏生不覺,轉而說起蘇粥的事來。
蘇家對她好,投桃報李,她自然對老夫人親自開口的事格外上心些。
小姑娘玉手托腮,喋喋不休說了好些話,調子既懶又有些沙啞,紀煥原還分出七八分的心神聽,到了後頭,眼神已然變了。
之前數個黑夜裡,芙蓉帳內,小姑娘哭過後便是這麼個聲調,渾身軟得如麵團一樣,每一聲都叫他難以自持,勾得人食髓知味。
“皇上?”陳鸞聲音微頓,娥眉微蹙,如細蔥一樣的指尖搭在男人腰間的玉佩上,她又問了一遍方才的問題,“這京都的未婚兒郎,哪位堪為良配?”
男人沒有吭聲,劍眸中湧動著有若實質的濃黑,宛若打翻了的墨硯池,半晌後,他突然輕笑一聲,蘊著七八分隱忍克製開口,聲音粗啞得不像話,“不若今夜鸞鸞再將朕哄高興一回,明日朕便下旨賜婚……”
他話意未儘,陳鸞回過味來登時就紅了半截耳根子,她將手裡的玉佩一鬆,挪著身子離人遠了些,端著臉從善如流地回:“不必了,臣妾自個回去查。”
嘖,男人有些遺憾地抿了抿唇。
之後三日,她再也沒有見過紀煥的人,有些大臣被召入宮,在禦書房一呆就是一個下午,連午膳晚膳都是在宮中用的。
陳鸞對朝政並不感興趣,但這樣的情況下也隱隱約約猜到了一些,不是前朝時局有變就是為著趙謙的事。
畢竟錦繡郡主和那些隱匿的暗衛一日不出,便一日是個威脅。
這樣窮凶極惡能滅人滿門的團夥,特彆是還神不知鬼不覺地藏在暗處,誰不怕啊?
當年參與了這事的官員和世家都被愁雲籠罩,府邸裡的防衛力量增到了最強,甚至就連當年隻在口頭上落井下石了幾句的人都惶惶不安起來,就怕自家成為第二個鎮國公府。
好在趙謙被捉住了,錦繡郡主他們也不可能真不顧及他的生死妄自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