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雖是這樣說,但蘇嬤嬤心裡不由得暗暗心急,感歎這孩子挑的也太不是時候了些。
本來就隻有八月,生下來也多半是個體弱的,還偏偏選在娘娘染上風寒之後,這可如何是好啊?
紀煥是和太醫一同趕過來的,立著的一排屏風後,女人低低的痛呼聲無聲流淌,他幾乎下意識就想抬腳進去,卻被胡元攔住了。
“皇上,這女子的產房進不得。”
紀煥眼皮子一掀,麵上神色更冷幾分,輕喝道:“都什麼時候了,還在乎這些怪力亂神之說。”
陳鸞隻覺得一陣陣撕裂般的痛席卷全身,她像是一條脫了水的魚,就連痛呼聲也是微弱而無力的,而這僅僅還隻是開始。
紀煥進來的時候,她漆黑的發絲已被汗水浸透了,濕噠噠的一縷縷沾在額間和衣領上,她這幅模樣就如同一柄錘子敲在了他的心上,男人走過去緊緊地握著她出了些汗的手指,啞聲喚:“鸞鸞。”
陳鸞聽了他的聲音,側首朝他望過去,她咬了咬下唇,臉色白得嚇人,聲音輕如柳絮,“有點痛。”
紀煥捏了捏她冰涼的手掌,道:“沒事兒,我在這陪著你。”
“若是疼得厲害了,你就使勁掐我,男人皮糙肉厚,不怕這個。”
他聲音清潤,模樣溫和,隻是手背上隱忍的青筋到底騙不了人,透露出了他心中一星半點的真實情緒。
接下來的兩個時辰,從黃昏傍晚到月至中空,孩子的頭都沒見著,陳鸞卻已經沒了半分力氣,全靠參藥吊著才沒有暈過去。
血腥味彌漫開來,胡元湊到紀煥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話,男人從屏風後出來時,眼尾都是猩紅的一片。
王太醫無奈極了,他苦著聲道:“皇上也該知曉娘娘身體狀況,早年落下的病根還未好,生產又需體力,撇開這些不談,娘娘的風寒也頗為嚴重,這會已經沒有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又是一盆血水端出來,紀煥僅僅隻敢看一眼,就逼著自己挪開了視線,眼底醞起晦暗的風暴,又被他一點點緩緩壓了下去,隻出口的聲音實在算不上和善。
他是從死人堆裡一路爬上來的,手裡沾了數不儘的鮮血,可從來沒有哪回,那一盆盆端出的血水會叫他如此心悸,心口處像是被活生生撬開了一道口。
他甚至都在想,是不是他做的孽欠下的債都報複到了她和孩子身上去了。
王太醫與身邊經驗豐富的產婆對視了一眼,決定破釜沉舟一試,總比等會子大人小孩都保不住的好,“皇上,若是娘娘實在沒有氣力完成生產,可否要試試當日微臣在禦書房提過的法子?”
“放肆!”似是怕裡頭的人聽見,紀煥壓著聲音沉喝,五指並攏,銅色的手背上突兀的現出了幾根青筋,他怒極,臉色沉如墨,“此事休要再提,皇後與腹中孩子若出了事,朕隻拿你們是問。”
王太醫垂眸不語,心中暗歎一聲,這皇後肚子裡的小皇子或小公主也太不體貼娘了些,非得挑這個時候出來。
想要大人小孩均安,怕是不怎麼現實了。
那個法子是不得已而為之,王太醫念著這位的身體情況,早早的就準備好了麻沸散,隻是對皇後來說,要痛苦凶險許多,到了危急關頭,算是個保小孩的法子。
至於大人,能不能挺得過來就全靠造化了。
陳鸞意識混沌,眼神渙散,不知怎的,她腦海中突然十分清晰地閃過前世的重重畫麵,她想,莫不是這世終究也還是不得圓滿嗎?
她突然十分不甘心,若是前世也就罷了,可這輩子,她有紀煥,有孩子,有親人,她舍不得就這樣鬆手而去。
纖細如蔥尖的手指因為使力,根根都泛出細細密密的青筋來,她知道,若是再沉淪下去,她就要徹底迷失在前世的輪回裡了。
陳鸞拽著綢緞的手突然被一雙溫熱大掌包裹住,她用力睜開眼睛,指甲尖泛出濃烈而尖銳的青白色,深深彎到他手掌心的肉裡,耳邊是他難得惶恐的聲,一字一句如流水般淌到心裡。
“鸞鸞,你知道我最怕這個的。”似是有些無力,他說話的聲音嘶啞極了,當真是不夠好聽的。
陳鸞朝他艱難地彎了彎唇,前世的記憶畫麵如潮水般退去,尖銳的痛直擊靈魂深處,她重重地哼了聲,嘴唇都咬得出了血。
小半個時辰後,孩子出生的那一刻,她徹底脫了力,眼前一暗,就徹底沒了意識。
真的是鬼門關走一遭。
蘇嬤嬤將繈褓中白嫩嫩的奶娃娃抱到紀煥跟前,臉上笑得開了花:“恭喜皇上,娘娘生了個小皇子。”
在一地的恭賀聲和歡笑聲中,紀煥目光沉沉,才覺著自己出的汗一點也不比陳鸞的少,他有些疲憊地揮手,啞著聲道:“抱去叫奶娘好生照顧著。”
“都退下吧,朕與皇後說會子話。”
蘇嬤嬤活了這麼大半輩子,頭一回見到有新晉父親因為擔憂妻子,連孩子都提不起勁抱的情況,她張了張嘴,覺著小皇子真有些可憐。
伺候的人魚貫而出,內殿又是一片祥和,盛世安穩,陳鸞尚在昏睡當真,自然沒見著清雋從容的男人捉了她的手放在臉頰邊,但冥冥之中,似也能感受到手指尖上流淌而過的一顆溫熱晶瑩,灼得人心頭發燙。
“再不要第二個了。”
隻要他們兩個好好兒的在一起,旁的都不重要。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