辟幽穀不似雁碧山,沒有那麼多的妖物,爭地盤的事情發生的並不多,而且大多數妖物都不會主動跟人修為敵,她們大都會潛藏起來,專心修煉。
冷花花就是辟幽穀裡這樣平平無奇的小妖。
她並不聰慧,靈根也一般。
幻化人形都用了很多很多年,還隻是幻化成半人,魚尾魚鱗都沒有褪去。
冷花花並不在意這個,她隻覺得能夠幻化成人就已經很好,這樣她就能離開水去看看更遠的風景了,她沒想到會蹦到無水之地,也沒有想到她會遇見江蕊平和她的師父巫良羽,還看見了他們師徒不和,江蕊平捶打巫良羽的場麵。
更沒有想到看著冷漠乖戾的江蕊平會救她。
雖然後來聽到了許多江蕊平不喜妖物的傳聞,但那時候的江蕊平應該是不討厭妖物的,冷花花甚至是被江蕊平抱回水中的,江蕊平還很大方地給了她許許多多靈丹,也是托那些靈丹的福,這才讓她這隻沒什麼天賦的小妖有了未來。
其實冷花花那時候也不叫冷花花,她以前在彆的妖物口中就隻是一隻小魚精,她的名字是江蕊平取的。
江蕊平說她是個天生的惡人,可有人想她做好人,她是看在那個人的麵上,加上她這隻小魚精一條尾巴撲騰來撲騰去還挺有意思的,這才搭救了她。
江蕊平還說她喜歡一個冷漠至極的女人,那女人喜歡花,所以她就得叫冷花花。
江蕊平怕她不肯,還特意故作凶狠地威脅了她,江蕊平說她救了她,所以她的名字就得江蕊平做主。
那時候的江蕊平修為已經到了能將她師父壓著打的地步,看著冷漠無情,真正的性情卻有幾分嬌蠻任性,她話裡話外分明在和什麼人鬨著脾氣。
她很感激江蕊平,但她並不感激那個女人。
原因嘛也很簡單,她愛慕過江蕊平。
冷花花原本待著的水源很偏僻,大都不會有什麼人經過,就連妖也隻是一些靈智未生,或者沒來得及幻化成完整人生的妖,她雖是魚妖,但在幻化成半人後也有了人的審美,江蕊平是她見到的第一個能夠稱之為美的人。
性情極差的江蕊平,有張十分好看的臉,
江蕊平最引人注目的還是她很白,白到像成日裡不見天日,再加上她常年冷著的一張臉,整個人就像是幽幽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靈。
她美貌,但很少會有第一眼就喜歡她的人。
冷花花算一個。
弱小的妖愛上強大的修士,還拯救了她,給了她未來幾千年修煉資源的修士,這並不是件難以理解的事。
隻可惜再沒有彆的故事了,瀕死的魚遇到了她的天神,可天神是心有所屬的。
這也不難理解。
冷花花慕強的同時,也很明白江蕊平可能也慕強,更加明白強者會垂憐弱小,但很少會有愛上弱小的。
江蕊平那樣的人不會喜歡一條小魚精的,甚至她會忘記曾幾何時在辟幽穀救下來過
一隻小魚精。
像她這樣的小魚精跟另外一隻小魚精才算得上般配,跟江蕊平太過於高攀了,其實她丈夫人很不錯,她說要守著江蕊平的陣法,他也跟著她守了很多年,隻可惜他是條短命的魚。
堅守在此,報恩的同時大概也有幾分妄念,萬一她還能再見到江蕊平呢?
冷花花現在早已不喜歡江蕊平了,她隻是想再見她一次,可又害怕再見,這麼多年過去了,她已經是隻老魚精了,傳聞中的江蕊平依舊貌美青春,她的容顏早就停止了衰老,而且她記得江蕊平,江蕊平會還記得她嗎?
說實話她並不能接受江蕊平忘了她,因為她用了一輩子的名字是江蕊平對另外一個女人的執念。
冷花花自己並不能算一個重情重義,重諾守信的人,她守著這裡是有私心的,後來私心變成了感恩,感恩又變成了執念,江蕊平沒有要求過,也沒有跟她約定過,所以談不上其他的。
可她冷茹被她養的很重情重義,重諾守信。
冷茹剛剛在衛南漪走後,立刻就下定了決心,她要用生命支撐到血靈陣消失,為沈素和衛南漪換取一條生路。
她說這是她們說好的事。
冷花花跟沈素她們所說的一切都是真心話,除了隱藏住了她偷偷喜歡過江蕊平的事。
她真的很想衛南漪能替她帶一句感謝給江蕊平,當然這也是因為小心思,她聽說無數次了江蕊平對衛南漪有多好,如果是衛南漪口中帶去的感謝,就算江蕊平不記得她了,大概也會承下,甚至會願意抽時間來回憶她,回憶辟幽穀的小魚精。
生死,她倒是不在意。
她本就活了很長很長了,也很老很老了,修為也難以精進分毫了,再過幾年,幾十年她總歸要死的,現在她唯一的親人冷茹要為了沈素她們自尋死路,她一個老太婆自己活著也沒意思。
禁術嘛,她也能用的。
多殺幾個貪圖寶藏的人,也算她為修仙界做貢獻了。
半空中的紅雲在漸漸減退,暗紅色的雷電也消失了蹤影,這會兒L的天已經完全進入了黑暗,冷花花的能力本就是藏匿,這會兒L在黑夜裡藏起來偷襲越發得心應手了,她下手又快又狠,黑夜裡滿是哀嚎尖叫的聲音,一聲比一聲痛苦。
冷花花的笑容暢快了幾分。
並不明亮的月夜裡打鬥的聲音纏繞著聽覺,靠著冷茹和冷花花的禁術,還有衛南漪重新掌握黑狐,沈素她們逆轉了敗局,衛南漪的黑狐還是擰斷了那高階金丹的頭顱。
沈素一身的碎骨都得到了慰藉。
要說江蕊平的凝補丹還真是好用,沈素都能感受到碎骨紮穿了她的心臟,可在凝補丹的作用下,她不僅沒死,那些骨頭還在複原。
若不是碧荷珠拖累,她此刻怕是都能有一定的力氣了,而不是如現在這樣隻能靠在衛南漪懷中。
沈素很喜歡衛南漪懷抱的溫暖和香味,可她並不喜歡毫無反抗之力的自己。
衛南漪不知她這些心思,她的
注意力都落在了黑狐和敵人身上,她終於還是徹底變了,操控著妖傀一次次咬斷那些修士的脖頸,沒有猶豫,沒有留情,甚至對黑狐少量啃食修士血肉的行為視而不見。
懷中的姑娘發出痛苦的低吟,呼吸遲緩而緊促,衛南漪跟著呼吸都在疼。
忽然間,沈素的聲音平緩了許多,衛南漪抬頭望去,那糾纏沈素不休的紅雲竟是不知何時消散了:“小素,血靈陣消失了。”
在沈素幾乎要死在碧荷珠下的時候,極致的痛苦終於停止了。
左臂的碧荷珠不再有炙熱滾燙的溫度,沈素的身體慢慢恢複正常。
看起來林青槐她們是發現她有用,所以收手了,沈素眼眸中一瞬就有了光彩:“夫人,逃!”
如果不是身體被碧荷珠鎖定,她變成了一隻無路可逃的困獸,沈素絕不會選擇主動死亡。
她本就是玉骨血靈陣的媒介,隻有她死,陣法才會潰散。
可現在血靈陣消失了,短時間內不可能再布下第二次,她們的逃亡路也沒有那麼艱難。
沈素是渴望生的,在這種時候快速逃離或許生機更大。
不過留給她們的時間並不多,現在不需要繼續維持玉骨血靈陣了,那林青槐她們應該很快就會出現在這裡了。
冷花花拽了一把冷茹,將她甩到了黑狐背上:“我來拖住他們!你們走!”
這裡修士太多了,修為也太高了。
冷花花要在她們眼皮子底下用處藏匿水泡,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倒不如她來拖住這些人,讓她們離開。
“祖母小心!”冷茹沒有拖拖拉拉,留下耽誤時間。
冷茹走的很乾脆,甚至比沈素和衛南漪都要乾脆許多。
那孩子心底很清楚,在玉骨血靈陣消失以後,林青槐她們那百位修士很快就會趕往戰場,到時候她們都會死。
冷花花有自己的堅守,冷茹也有自己的堅守,冷茹是有些實心眼,可她分得清何時該做何等事,她是有些好心,可那也得對方值得。
沈素就是冷茹認可的朋友。
冷茹會死,而沈素和衛南漪會活下去。
這是冷茹決定回來的時候就已經接受的結果,冷花花想要一起過來的時候,她也明白了冷花花同樣選擇了死亡,她不會阻止冷花花的。
冷花花也不需要她阻止。
與其老死,不如換個悲壯些的結局,讓自己的死變得更有意義一點。
冷花花原本該攔不下這麼多人的,不過她動用了禁術,實力比平時增長了幾十倍,攔下這幾十位修士還是能做到的,隻是這些人居然能在這種時候被選中出現在辟幽穀,縱然沒有元嬰,也不是泛泛之輩,冷花花也沒有沈素那麼多動腦子的手段,正麵硬剛,這些人還有靈器靈寶作為支撐。
冷花花在她們的圍攻之下,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魚鱗上的血絲也越來越多,血紅色漸漸覆蓋了整片魚鱗,冷花花沒有因為傷痛而停下來,甚至沒有抽出手去防禦,她隻是
一次次用最淩厲的攻擊轟向了那些人。
她的皮肉翻開,魚鱗掉落,就連花白的頭發都裹上了血汙,她硬是連一聲疼都沒有喊出來。
當然那些修士的情況也不太好,人數也在銳減,轉眼間就隻剩下了十來人,都是金丹中階以上的修士,其中一個跌落在地,連臉都被冷花花劃爛了的女修咬牙切齒地問道:“老魚精,你不怕死嗎?”
“你的問題太愚蠢了,如果我怕死就不會出現在這裡了。”冷花花勾了勾唇:“我一個老婆子死了也就死了,倒是你們一群各個宗門的拔尖弟子都得留下給老婆子陪葬,真是可惜了。”
她嘴上說著可惜,可動作卻沒有停下,相反越來越狠厲了。
冷花花衝向女修,手還沒有碰到女修,身體就被一道十分強悍的力量推飛了出去,隨著還有一聲輕輕的嘲諷:“陪葬!你也配?”
黑壓壓的人群竄了過來,若是沈素在這裡,一眼就可以認出,為首的就是林青槐。
冷花花還沒有墜落在地,一塊紅布就包裹住了她。
她努力掙脫著紅布,可隨著她的掙紮,那紅布將她裹得越來越緊,冷花花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她隻能感覺到她的身體隨著紅布的卷動,擠壓,變得越來越扭曲,骨頭都跟著應聲而碎,這看著平平無奇的一塊紅布居然是件高等靈器,操控它的修士更是到了……元,元嬰。
冷花花不會感知錯的,那就是元嬰的力量。
她們這一群人裡,居然還有元嬰,在大宗門都能擔任長老的元嬰修士。
冷花花喪失了反抗的意識,她的身體跟著紅布越來越扭曲。
冰冷的聲音鑽入了耳朵裡:“絞殺。”
隨著他的聲音響起,纏繞著冷花花身體的紅布以一種詭異的姿態帶著冷花花的身體變得扭曲不堪,四肢和骨頭都隨之而斷,強大的實力壓得冷花花喘不上氣來了。
她知道她大概是要死了,冷茹她們也大概是活不下去了。
修士的修為每每跨越一個境界,那實力都會相差甚遠,就連些微的靈力差距都足以斃命,更何況那可是元嬰,在天下第一宗的臨仙山元嬰做宗主是會被嘲笑,可大多宗門上萬年都不見得能出個元嬰。
金丹和元嬰之間隔著鴻溝。
衛南漪大概不能將她的感謝帶給江蕊平了。
可她不甘心。
總該,總該在做點什麼。
冷花花在黑暗中緊緊地也咬住了唇瓣,全身靈力都朝著妖丹的位置湧去,整個身體發出暗紅色的光芒,光芒穿過紅布,外麵的人驚呼一聲:“退後,她要自爆!”
來不及了。
漫天的碎布夾著血肉墜落,餘威震亂了離得冷花花最近的一波修士心神,那個元嬰是個四十來歲的男人,一臉的絡腮胡,幾乎尋不到完整的五官,他臉色難看極了,而他身邊站著的就是林青槐,林青槐笑眯眯地叫了聲他:“憫長老失算了。”
憫常皺了皺眉,暗暗咬碎了牙。
一條老
魚居然毀了他一件高等靈器,這的確是他的失算,可林青槐的語氣更叫人不舒服。
他從喉嚨處擠出一點聲音:“林青槐,你要是讓衛南漪跑了,這件靈器你必須賠給我。”
“真小氣。”林青槐從懷中摸出灰黑色鈴鐺,輕輕晃動了兩下,笑容滿麵地說道:“跑不掉的。”
她的手臂早就長了回去,就連一點點傷口都沒有落下,毒素更是清除的很乾淨。
跟在她們身後的人看她拿出搜魂鈴鐺,立刻就不滿了起來:“你既然能用搜魂鈴鐺找到她們,乾嘛非要我們跟著你一起布下玉骨血靈陣!”
林青槐白了眼他,臉色一瞬間就難看了起來:“蠢貨,我要是能感知那麼大的範圍,我還要你們做什麼。”
她說話難聽極了,那男修還想說話,憫常攔了他一把。
林青槐心狠還記仇,不是太好招惹的東西。
這一次她們盛漣門的人都死在了辟幽穀裡,林青槐自己還被擺了一道,這種時候觸黴頭可是很容易喪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