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無老虎, 猴子稱大王。
宣妃將鹹福宮交給檀雅看管,各處皆各司其職,用不著檀雅操心, 檀雅的精力便都在找樂子上。
繼打麻將、縫掃晴娘之後,檀雅從來往於紫禁城和暢春園的信得到靈感,決定山不就我我就山, 禁足不能出去, 她便決定想辦法招人來鹹福宮。
一人計短, 兩人計長, 三人便要賽過諸葛亮,到時定能尋到更多好玩的物事。
“小主, 要奴婢去彆宮邀請幾位小主過來做客嗎?”
“哪有何意思?”檀雅晃晃手指, 道, “我在其他宮並無相熟的嬪妃, 貿然去邀請,多唐突, 是以, 相迎不如偶遇。”
“偶遇?”聞枝和聞柳皆不知如何個偶遇法兒。
檀雅點頭, “你們若閒了,便去禦花園轉轉, 遇到哪位跟我位份差得不大的嬪妃, 行禮時便替我說些好話,諸如我仰慕已久這類, 順道邀請她來鹹福宮做客。”
聞枝和聞柳沒想到是這麼簡單粗暴的偶遇, 點頭表示明白的同時, 又有些為難, “小主, 禦花園那麼大,哪能那般巧湊巧碰到呢?”
“而且……”聞柳提醒,“奴婢們若在禦花園隨意走動,恐怕會教人猜疑。”
“那便隨便尋個理由應付,皇上又不在宮裡,咱們□□正大光明的走動,有何妨礙?”
檀雅稍一思量,便道:“就去拾些花瓣,說我要給小曬乾花做香囊,也不必太刻意,交友也是要看緣分的,兩日三日的,遇不到就算了。”
正好花瓣撿回來了,沒有客人,她就給額樂還有宣妃她們做香囊,等她們回來送給她們。
聞枝和聞柳應了,回頭一商量,卻覺得不能這麼平白去碰,於是聞柳去膳房取晚膳時,便找了相熟的人閒聊,說她主子禁足,想去禦花園轉轉而不能,也不知現在禦花園哪處風景好,去的小主們多。
底下人自有底下人的消息來源,許多宮侍們住在一塊兒,你一言我一語,宮裡每日發生的大小事,互相之間便能清楚個大半。
聞柳從他們這兒打聽到點兒消息,回去後告訴聞枝,倆人再一合計,先不稟報主子,她們去看過,確定下來再說。
第二日,兩人服侍好檀雅,便各自提著個小竹籃,一同往禦花園萬春亭的方向而去。
她們是不敢在禦花園隨意摘花的,便在地上撿那新落下的,完整乾淨的花瓣,一路走一路撿,便到了萬春亭附近,先看到了遛貓的高貴人,行禮問安自報家門。
高貴人一聽她們說“鹹福宮的色赫圖答應”,臉上似笑非笑,關心道:“色赫圖答應的傷可好了?”
聞柳恭敬回答:“我家小主已無大礙,勞高小主掛念,奴婢替我家小主謝您。”
高貴人隨口問了句她們來乾什麼,得到答案,便擺擺手讓她們離去。
聞枝和聞柳行到降雪軒,又見到一位劉庶妃,一樣的開頭,這位劉庶妃卻比高貴人冷淡許多,根本不在意她們是誰從哪兒來,也不關心她們乾什麼,隻定定地瞧著降雪軒的海棠樹出神。
兩人似模似樣地撿滿竹籃,漸行漸遠,然後從另一條道返回鹹福宮,回去向主子彙報今日的收獲。
“小主,那劉庶妃怪極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吃那樹上的果子……”
檀雅好笑,“想吃也不必去樹下等著,命人去摘幾個便是。”
聞枝小聲道:“萬一呢?若是小主想吃,恐怕是恨不得親自上樹摘的。”
“你這麼一說……”檀雅停頓片刻,笑起來,“還真有可能,聞柳,那海棠樹的果子可以隨便摘嗎?”
聞柳答道:“宮裡的主子們並不吃那樹上的果子,都是成熟後小宮侍們摘了分吃了。”
降雪軒有五棵海棠樹,她們做蜜餞和泡酒用不了太多,檀雅便定下,“如此,咱們弄回來些做蜜餞,或者泡酒?泡酒也好,換一種味道嘗嘗。”
聞枝興致勃勃地附和,直恨不得明日就去摘回來。
聞柳見小主說著說著便忘了一開始的話題,在提醒和不提醒之間猶豫一瞬,最終決定不打擾,等到小主想起來再回稟。
檀雅和聞枝沿著海棠果子泡酒,延伸到還可以用什麼東西泡酒,最後又定下了一個計劃,準備學著外頭養女兒的人家那般,在鹹福宮地下埋酒,等額樂出嫁時再拿出來喝。
聞柳歲數大,知道的多,給了主子不少建議,還說會去膳房問一問泡酒貯存的法子。
等到三人討論完,話題才重回到劉庶妃身上。
聞柳道:“劉庶妃應不是想要果子,奴婢聽說,她是皇上最後一次南巡時臨幸的,自進宮以來,旁的地方皆不去,隻日日到那海棠樹下,開花時要待上一整日,不開花時,也要駐足個把時辰,寒冬臘月都沒停過。”
聞枝感歎:“那更奇怪了……”
檀雅道:“宮裡這麼多人,誰沒有個過往,顯見劉庶妃是有故事的人,不足為奇。”
至於過往是何種模樣……檀雅無心探究,便問起另一位高貴人。
這位說來雖未見過,其實是認識的人,她便是二十阿哥胤禕的生母,進宮短了,曾經也受寵過幾年,二十阿哥前頭還有同胞的十九阿哥和一位,皆已故去。
“高貴人跟佟佳貴妃住在承乾宮,佟佳貴妃愛貓,高貴人也愛,天氣好,日日都要帶著她那隻貓出來散步。”聞柳壓低聲音,湊近主子,“奴婢聽說,高貴人愛貓勝過愛二十阿哥,便是撫養二十阿哥那位娘娘不攔著二十阿哥生母問候,她也從來沒關心過二十阿哥。”
聞枝是愛屋及烏,看自家阿哥哪哪兒都好,跟二十二阿哥親近的二十阿哥,自然也無不是的地方,聞言,頓時滿臉心疼,“二十阿哥好可憐啊~”
不知內情,檀雅不好隨便評價,隻是道:“宮裡不許低位嬪妃養皇嗣,莫要拿看待鹹福宮的目光看待旁處,有失公允。”
二十二阿哥和小能夠留在鹹福宮,實際是托了宣妃的福,她前半生不爭不搶,無欲無求,才能難得求點事情便如意。那是幾十年的寂寞和苦楚換來的,是不得寵,不能生養自己的孩子換來的。
高貴人是生母沒錯,誰規定母親就得毫不保留的愛孩子?
二十阿哥好好的活著,在阿哥所讀書習武,沒受過生母的拖累,高貴人算不上稱職,恐怕也算不上不稱職。
“那明日,你們二人出去再碰見高貴人和劉庶妃,便替我邀請她們到鹹福宮喝茶。”
隔日,聞枝和聞柳再次挎著竹籃前往禦花園,回來後,告訴檀雅,高貴人答應明日過來做客,劉庶妃則是拒絕了,好似完全不怕會得罪檀雅。
檀雅不以為意,隻招呼聞枝聞柳準備明日招待客人的茶點,她甚至還想留人在鹹福宮用膳,不過考慮到第一次見麵,太過熱情恐會使人尷尬不安,便沒有提前預備豐盛的席麵。
第二日,風和日麗,檀雅起了個大早,換了身新旗袍,以示對高貴人的尊重。
聞枝說高貴人幾乎走到哪兒都帶著貓,今日卻孤身一人,檀雅行過禮後,便問道:“早就聽說您養了隻極美的貓,還以為有幸能見到……”
高貴人一聽,笑道:“我初次來做客,不好帶那淘氣的小東西,早知你喜歡,便帶過來了。”
檀雅不愛養寵物,算不上多喜歡,可是也不討厭,聽高貴人這麼說,也不反駁,熱情地邀請人進來。
女人親近起來,無外乎那麼幾個關鍵話題,是以檀雅等高貴人一落座,奉茶的功夫,便恭維道:“高姐姐這妝容,我瞧著極為素淨,可偏偏就覺得處處精致,您都用了什麼?”
高貴人手指不經意地輕抹了一下臉頰,道:“隻擦了薄薄一層粉,並未用其他。”
檀雅記得從前的教訓,沒誇她年輕,隻專注誇她皮膚好,正是薄粉才證明她臉上沒有瑕疵。
高貴人謙虛一笑,“按理說出門做客,該更精致些才是禮數,隻是卿娘鼻子靈得很,聞不得脂粉味道,稍多些便不許我抱。”
檀雅茫然,“敢問,卿娘是……”
高貴人解釋道:“是我養得貓,卿娘剛來時,我便覺得她眉眼秀氣非常,就取了這麼個名字,沒想到養著養著,越發的眉清目秀了。”
她一說起貓,語調都比方才高些,但檀雅對貓不太熟悉,怕接不上話,應和幾句“是嗎?”、“真的嗎?”、“真想親眼看看”,便試圖轉移話題。
檀雅聽說高貴人父親寫得一手好字,在讀書人中極富盛名,想必高貴人家學淵源,字寫得也不會差,便道:“嬪妾近來在抄經,高姐姐可願指點嬪妾一二?”
高貴人答應地爽快,便與檀雅一同移步至書案邊,簡單評價幾句,幾乎都是好話,隻在最後補充一句:“色赫圖答應再多練習些時日,定然大有進益。”
檀雅便聽出來,這是委婉地說她火候還不夠,她早就有準備,也不在意,順勢便請高貴人給她寫一幅字。
高貴人接過筆,輕輕蘸了兩下墨,在硯台邊緣刮了刮,接著攤在桌麵上那卷佛經繼續吵起來,抄完一張紙,拿著筆滿足道:“自從養了卿娘,我許久未有機會寫字了。”
她也不等檀雅回複,便繼續道:“卿娘極黏我,我若是坐那兒看書,她便要臥在我腿上,好似能讀懂一般,時不時撥弄我的手,讓我翻頁呢!”
嗬……
檀雅心裡乾笑,麵上順著高貴人的話詢問:“那許久沒寫字是為何?”
高貴人低頭一笑,先是指著毛筆架道:“我那兒的毛筆,全都被卿娘啃得不好用了。”又指向硯台,“卿娘的毛潔白無瑕,總會弄一身墨水,幾次之後,我便不敢研墨了。”
“不過有一次,她踩了墨水跳到紙上,爪印極可愛,我特意命人裱起來,就掛在我寢室裡,一睜眼便可瞧見呢。”高貴人談興越發高漲,“瞧見了,我這一日心情都極好。”
檀雅:“……”
可算是見識到聞柳所說高貴人愛貓到何種程度了,佟佳貴妃該不是也這般吧?
檀雅心怪累的,但是還想再掙紮一下,便提議兩人去院子裡轉一轉。
高貴人確實好說話,欣然同往。
檀雅想著,養貓某種程度上來說,跟養孩子差不多吧,鹹福宮院子裡那些東西,她興許是有興趣的。
於是兩人從前殿的爬山虎牆到後殿的月季花叢,她還熱情邀請高貴人坐秋千,那秋千架兩邊,檀雅也種了爬山虎,整個秋千架纏了一圈兒,坐落在天井裡,極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