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淡淡道:“既已送出,主人便是二十二弟,自然由他做主。”
即便不點明,他也知道,當時與那兩個孩子說的話,必定會被如實稟報。
雍正也知道,聰明如他二哥,定是清楚他什麼都知道。手裡把玩著折扇,漫不經心道:“二哥可要聽一聽,我是如何走至今日的?”
胤礽作出洗耳恭聽之態。
“二哥當年,能力卓絕,風采無人能及,除大哥與二哥事事爭鋒,我是真心跟隨,想必老八也未曾起過奪嫡的心思。”
“後來,二哥與大哥身後兩黨的爭端越發激烈,皇阿瑪每每有不滿之色,又扶持弟弟們牽製你二人,平衡朝堂,眾兄弟便漸漸有了一爭之心。”
“二哥第一次被廢,背後推手不止一人,我並非沒想過……但自問在當時對二哥,問心無愧。”
胤礽垂眸,不置可否。
雍正也無所謂他如何想,隻一股腦地說出他自登基以來心頭的積鬱:“弟弟想過無數次,為何如二哥這般人物會走至被廢的一步,想了許多年,小心翼翼地走了許多年,終於想明白些許……”
“二哥,你太高傲了。”雍正平靜地看著床榻上的人。
胤礽眼神一閃,裡側的手一點點抓緊床褥。
“及至此時此刻,我依舊自認能力比二哥多有不如。”雍正閒適地撥弄著扇墜,語氣卻有幾分冷嘲,“如今坐上帝位,再去瞧大哥老八,大哥才有,卻過於爭強,行事冒進;老八心計不弱,還有老九老十幫著,然成也賢,敗也賢,周全過了,顯得高調,皇阿瑪更不會屬意於他。”
“弟弟這十年,皇阿瑪讓做什麼便完美地交差,明麵上絲毫不露結黨之意,隻做一個不爭的兒子,方才漸漸嶄露頭角。”
“歸根到底,隻有一個緣由,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便是至愛之子,亦不能免除。”
雍正意味深長道:“二哥你這個儲君,能力那般出眾,士林朝堂擁簇無數,百姓中又多有盛名,誰能放心呢?推己及人,我是不放心的。”
“二哥當年若能向皇阿瑪低一低頭,示一示弱,收斂一二,興許今時今日,便是不同光景了……”
胤礽攥緊手,冷笑道:“老四你是想讓我對你也低頭示弱嗎?”
雍正眉頭微微一動,麵無波瀾道,“先帝駕崩那日,大哥和二哥遵遺詔之舉,已是對我莫大的尊重,自然不會再苛求。”
胤礽眼神不再附於他身上,虛虛地落在床尾,淡淡道:“我從來不是輸給你們,不必在我麵前得意。”
是輸給先帝,還是輸給他自己的高傲?
雍正手指轉動,看著扇子在指間旋轉,沉默片刻,方才道:“二哥可還想看看大清的江山?”
胤礽的身體一震,視線倏地射向他,目不轉睛道:“你想說什麼?”
“我可以讓二哥出宮,也不必拘禁在鄭莊王府,隻是有些許條件,需得二哥作出些許退讓。”
雍正原本的打算,其實是想要二哥幫他兩年忙,然後就答應送二哥出宮榮養,畢竟鄭莊王府是先帝特意建造給廢太子的,讓二哥去那兒度過晚年也應當。
不過經過胤祜、額樂和二哥那一番話,雍正思索再三,還是改了主意。
“什麼條件?”
不是直接拒絕便好……雍正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微微靠在椅子上,麵上帶著些許笑意,道:“當年追隨二哥的朝臣,皇阿瑪自是不可能全都打壓下去,我也不信二哥全然信任他們,不留後手。”
雍正一字一句道:“我要他們為我所用。”
“我怎知你不是要秋後算賬?”
“二哥需得知道,便是沒有二哥的幫助,不出三年,我也能理順這朝堂,如今隻不過是快些罷了。”
雍正手中折扇敲了敲茶幾邊緣,也不等他答,自顧自繼續道:“若是二哥答應,隻需隨行之人全都由我安排,大清幅員萬裡隨二哥去,若實在信不過弟弟,便讓弘曆做質,一並帶走便是。”
如此,胤礽便有些摸不清他意欲何為了,“你不是密建皇儲?難道不是弘曆?”
“二哥在鹹安宮,消息倒也靈通。”雍正並不意外,頗有幾分無謂道,“所以便要勞煩二哥將弘曆帶在身邊時順便教導一二,若能習得二哥十之五六,於弘曆也是受益無窮了。”
“你果真放心?難道不怕我害了他?”
“二哥從前對弟弟們不甚親熱,卻也從不曾責罵謀害過誰。”
當初老大和二哥鬥得最凶之時,二哥也不曾下過置人於死地的陰毒命令,這一點,老大到底差了兩分。
“況且,我在位時儘人事,待我成為一抔黃土之後的事兒,便隻能聽天命,大清江山如何,我能管十年二十年,管不了千秋萬代。”
雍正敲擊的動作輕快了幾分,“功過是非,自有後人評判,我為帝沒有大的差錯,下一任繼任者如何,難道還能儘數怪罪到我身上不成?”
“我死前,定要讓史官記下,究竟是哪幾位先生教導過新帝,他若不好,我最大的錯不過是沒生個好兒子,旁的屬實與我無關。”
胤礽從未見過老四如此、如此荒唐的模樣,簡直突破他對老四的印象,一時間氣血翻湧,再無淡然之色。
“當然,新帝若是好,教導之人自然也不該籍籍無名,二哥想清楚。”雍正走到門前,頓住腳,回身道,“隻弘曆一個,恐怕有些孤單,二哥不若再帶上二十二。”
似乎已經篤定,他一定會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