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小池塘的荷葉舒展,錦鯉也長大了不少,穿梭在荷葉之間,金色、紅色和綠色交相輝映,眾太妃們新添了喂魚的小愛好。
然你也喂她也喂,魚兒的肚子就那麼大,吃了又要吐出來,清澈的池水渾濁不說,有一日還有幾隻翻了肚子。
寧安園哪一處沒有檀雅的汗水,哪怕這魚兒隻作觀賞之用,從那麼一丁點兒大,變成現在巴掌大小,也是一條條生命,就這麼死了,多可惜。
是以她特地將愛喂魚的那些遺妃們聚在回廊下,一本正經地開會:“這人,一日三餐七分飽足矣,多一分都恐有不適,這些魚兒如此小,卻是要吃下遠大於它胃口的食物,怎會不難受?”
為了魚開會,這麼不正經的事兒,偏謹太嬪一臉認真,有些庶妃根本繃不住笑意,低著頭,肩膀還在微微顫動。
“嚴肅些,這可是關乎數條生命的事兒。”
遺妃們皆應道:“是,謹太嬪。”
檀雅:“……”
如果這應聲沒有稀稀拉拉,她還真就信她們對她恭敬了。
不過檀雅確實一直都沒什麼架子,尋常都不會故意尋她們麻煩,可今日這魚,她既然說,便是一定要管的。
是以檀雅清了清嗓子,直接道:“先前魚小,未免他們跑出去,池塘東邊兒的出水口堵了大半,今日我已命太監打開。另外,往後每日喂魚皆有定量。”
她說著,指向身邊的小太監,那小太監手裡捧著個十來寸的圓簸箕,簸箕裡鋪滿魚食。
“就這些,日後池子裡的魚長大,侍弄魚的太監會酌情增添。”檀雅也不是要故意找茬,是以說完安排,便頗無奈地看向麵前這些女人們,“雖是咱們這兒不差這點兒食兒,可撐死事小,失節事大,好歹給魚兒們留些顏麵,一次少喂點兒,慢慢喂,也儘夠你們打發時間了。”
“娘娘您放心吧,再不會喂死魚了。”
“就是,咱們也都禮佛呢,最是善良。”
“是極是極,從前是不知道,以後都有分寸哩。”
“不過將軍和卿娘總帶著它們兒孫來這兒盯魚,萬一掉水裡可怎麼辦?”
“嬪妾昨日也瞧見了,眼神利的很……”
眾遺妃們你一言我一語,話題便從喂魚轉到貓身上去,眼見還要繼續偏離正題,檀雅連忙道:“貓怕水呢,輕易不會跳下去,總之喂魚的事兒便這麼定了。”
眾遺妃們笑嘻嘻地應:“是。”
檀雅衝端魚食的小太監一揮手,讓他將魚食送到她們那兒去,正要功成身退,就瞧見藍貴人的身影出現在拱門。
她病了一場,消瘦許多,原先做好的夏裝都不合身了,不過藍貴人的病,本就是由心而起,如今枯洲之中現一方綠洲,哪怕極小,也足以滋潤她的心,進而煥發出新的生機,因此麵色不錯。
其他人比藍貴人位份低的,紛紛起身行禮,藍貴人頷首示意,走至檀雅麵前,恭敬地行禮。
檀雅一手扶她起來,笑道:“是該出來走走,便是好好的人整日憋在屋裡頭也要病了。”
藍貴人依舊不愛笑,卻並不會再拒人於天理之外,“您說的是。”
這時,一陣風吹來,數頁嘩啦作響,其間還有些女子的說笑聲,或清脆或柔緩……各不相同,皆閒適。
藍貴人隨手摘了一片葉子,放在唇邊,輕輕吹響,一串兒音符便跑出來,蕩漾在這回廊之中。
她所吹的音調淒婉非常,似有無數幽怨,眾人紛紛側目,卻聽音調漸轉,慢慢平緩平和,教眾人的神色也跟著舒緩下來。
及至最後,仿若送彆了什麼,再無留念,曲子也戛然而止。
旁人隻道這曲子好聽,檀雅卻是明白,她定是醒轉過來,不會再沉浸在自怨自艾之中。
然而有些話,儘在不言中,並不需要說出來,是以檀雅隻看著她指間那片葉子道:“早聽聞有人能吹葉成曲,今日才第一次見到,藍貴人教教我可好?”
“你想學,嬪妾自然儘心教授。”
檀雅便也抬手夠了一片葉子下來,興致勃勃地看著藍貴人,“我定是個好學生。”
藍貴人看了她手中葉子一眼,重新摘了一片,告訴她選擇什麼樣的葉子更容易吹奏,又耐心地講解如何拿捏葉子,如何吹奏出曲調。
“那我試試。”
檀雅方才聽得認真,全都記下來了,一一照做,然後葉子拿到唇邊,深呼吸,吹:“卟——”
哪是曲調,更像是……放屁。
可宮裡的女人,恨不得恨不得自個兒全都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什麼時候當眾發出過這樣的聲音。
一群女人原本喂魚的喂魚,看熱鬨的看熱鬨,她這聲音一出,魚兒四散,看熱鬨的臉也懵了片刻。
藍貴人麵上更是一僵,強忍著嘴角抽動,麵不改色。
檀雅是沒想到自個兒會發出這樣難聽的聲音,但她臉皮厚,依舊若無其事道:“沒想到第一次就吹出聲音來了,我再多練練。”
“您說的是。”隻是仍有些不放心,藍貴人便就近坐下,如此再聽到什麼皆可穩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