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口是不能打擾太妃們榮養,實際上防的是什麼,大家心裡都有數,曆來女子麵對的境況就是這樣,太妃們並不覺得如何羞辱。
而且她們又不寂寞,哪有那個試探禁忌的野心,她們現在滿心都是新去處,樂顛顛兒地收拾東西,恨不得將兩宮搬空,根本沒有舍不得。
檀雅本來還有點兒不舍得寧安園的一草一木,畢竟每一處都有她的汗水,可看大家這熱火朝天的模樣,多少覺得自己那點兒不舍有些多餘。
“戲台子就不用拆了吧?”檀雅四處走,瞧見有幾個太妃正指揮宮侍扯戲台上的帷幔,連忙製止,“暢春園沒有戲台,你們扯下來也沒用。”
那幾個太妃一聽,滿臉失望:“暢春園竟然沒戲台子?那還不如咱們這寧安宮呢。”
太妃們自個兒說起兩宮,常常便合起來一起說,就像寧安園似的。
檀雅聽她們這語氣,嘴角抽動,十分無語,這還嫌棄上了,這麼嫌棄,彆撒歡兒似的想往出搬啊。
那幾個太妃可不覺得她們的口吻明為貶低實則炫耀,還自顧自地苦惱地交流著日後的困難。
檀雅看她們越說越沒譜,趕忙打斷:“沒事兒,反正是咱們的地盤兒,你們想怎麼唱怎麼唱,有心哪裡都是戲台,便是想去湖裡都無妨。”
一位太妃掩唇笑嗔:“謹太嬪娘娘您真會說笑,哪能去湖裡呢?”
“就是,隨便有一處地方,嬪妾們便滿足了。”
“娘娘,都說暢春園極大,真的嗎?”
“戲台上的帳幔真的不能帶走嗎?嬪妾們一針一線縫的呢,留在這兒都破敗了。”
“還有……”
她們許多人因為沒資格前往暢春園,因此並不知道暢春園如何,那些關於暢春園的好奇之語,檀雅已經聽了不下數遍,口乾舌燥是真的口乾舌燥,該回答還是得回答。
“娘娘,您為何如此有耐心?”
檀雅手欠揪了揪小姑娘的發髻,笑道:“無冤無仇時,溫柔和善良是皆大歡喜,當然,有怨有仇時,另當彆論,你不能讓彆人以為你軟弱可欺,那樣的話,溫柔善良就是錯的。”
“我運氣挺好,碰到的都是不錯的人。”
耐日勒似懂非懂,卻還是認真地點頭,“娘娘們都是極好的人。”
檀雅看小姑娘一本正經地模樣,忍不住發笑,一把將人抱起,“小大人兒似的,跟你額娘小時候一模一樣。”
耐日勒不好意思地摟著她的脖子,臉紅著小聲道:“娘娘,您放我下來吧,耐日勒重。”
“你這哪叫重,還沒我屋裡的破木頭沉呢。”
不止謹太嬪,連其他太妃們偶爾提起,也都是“破木頭”、“破木頭”地叫,耐日勒還真以為都是破木頭,後來經過聞柳姑姑說明,才知道有些比金銀珠寶都值錢,而謹太嬪提溜著簡直不要太隨意……
耐日勒望向周圍,感受著這個高度帶來的新視野,嘴角翹起,偷偷美滋滋,然後很快,又有些心事。
她的小心事,直到回到西二所,才跟額娘提起:“額娘,太妃們明年開春搬出宮,耐日勒怎麼辦?”
伽珞毫不猶豫道:“當然是一起去。”
耐日勒咬住嘴唇,有些糾結:“我去暢春園,就不能常常見到阿瑪額娘了吧?”
伽珞好笑:“為何不能?你是親王嫡女,暢春園離得也不遠,讀書又不是圈禁,隻要上下安排好,與在安壽宮沒有兩樣。”
“真的嗎?”耐日勒驚喜,“女兒還以為……”
“以為什麼?”伽珞摸摸女兒的頭,“你不想跟著太妃們學習嗎?”
耐日勒此時心事儘解,歡快地話癆起來:“女兒喜歡太妃們,她們知道好多事情啊,還會做好多東西,又厲害又有趣,上次阿瑪考較大哥和哥哥文章,耐日勒也答出來了,阿瑪還誇耐日勒了呢……”
耐日勒臉上泛起小小的得意,“我都沒感覺跟太妃們學習累,好像都是在玩兒,可阿瑪說我進步極大。”
伽珞聞言,高興的同時稍稍有些遺憾,當初茉雅奇請太妃們給弘曨啟蒙,她還顧忌頗多,若永璉也跟在太妃們身邊幾年,恐怕也能這般快樂吧……
耐日勒不知道額娘在想什麼,將她先前從謹太嬪那兒聽來的話複述給額娘聽,不解地問:“溫柔和善良不是好的嗎?為什麼娘娘又說不好呢?”
“因為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但並不是所有人都值得被溫柔善待。”伽珞眼神柔和,嘴裡則是斷然道,“對這種人溫柔和善良,如同好心喂了畜生,未免真心被糟蹋,某些時候區彆對待極有必要。”
耐日勒想了想,道:“對耐日勒好的人,要回報;跟耐日勒無冤無仇的人,也要善待;如果有人對耐日勒不好,耐日勒也不能委屈自己。是這樣嗎,額娘?”
伽珞點頭,“我們耐日勒會是個有教養的姑娘,也會被善待。”
耐日勒輕快地點頭。
她回到安壽宮後,檀雅便看出小姑娘心情不錯,還跟宣太妃她們說:“小姑娘還是跟額娘親近,這一出一回,臉上又有笑模樣了。”
定太妃盯著她的手,提醒:“專心些,你這手勁兒,彆再一走神傷到娘娘。”
檀雅嘴上說“不會”,眼睛卻緊盯著手底下宣太妃的腰,小心翼翼地按摩,她手勁兒大,跟太醫學了按摩的手法,按起來比宮女們輕鬆,因此隻要無事,都是她親自來。
又是一個小技能呢,檀雅覺得她總有一天能厲害上天。
不過現在嘛,上天是不可能的,她這個代宮主還得為太妃們服務,提前計劃好搬宮以及搬到暢春園後眾人的住處問題。
此時已經十一月,明年開春才能搬,檀雅便趁著這段時間,讓太妃們各自將要帶走的東西列單子統計好,然後又讓她們按照關係和喜好來跟她說想和誰一起住,她這邊好酌情安排。
按照雍正劃出的區域,太妃們總共有五處大院落可居,其中每處院落又因院落大小格局又不同數量的屋子,需得合理規劃。
而找老夥伴兒一起住,是相當容易的事兒,關係好的湊一塊兒問一嘴“要不要住在一起”,另一邊一同意,合住便確定下來。
佟佳皇貴太妃現在隻想養生,不想再住在水邊,又想安靜,因此決定住在孝惠章皇後曾經住過的院子;檀雅她們曾經住過的院子也是進可攻退可守……不是,離哪兒都近,也不打算變動。
剩下三處,到後來竟然兩個院子都沒住滿,檀雅還問她們有些人想不想單獨住,有空閒地方,可好多人都不願意,嫌一個人沒意思。
檀雅能咋辦呢,那就當活動室吧,空著也是空著,有個人氣兒省得荒廢,正好水榭那裡有一處不小的平台,可以給愛唱戲的太妃們掛帳幔。
這些一條條一項項簡潔明了地統計好,檀雅便呈給佟佳皇貴太妃看,佟佳皇貴太妃迅速看完,頷首表示認可,隨後對耐日勒道:“謹嬪這利落勁兒,你也好好學學,你自個兒輕鬆,旁人也輕鬆。”
耐日勒認真答應,“耐日勒一定會好好學。”
佟佳皇貴太妃又看了看那紙上內容,想起檀雅管賬也不費力,隨口感歎道:“怪道皇上那般信重胤祜,伽珞、茉雅奇她們管家理事也都不費事,可見他們都習得了你的本事。”
什麼本事?怎麼更有效地偷懶嗎?檀雅再厚臉皮,也教佟佳皇貴太妃誇得有些不好意思,領著耐日勒告退。
今年的春節,太妃們過得都有些躁動,心裡想著念著都是暢春園,誰都沒心情好好過年,畢竟除了證明她們又老一歲,完全沒有暢春園有吸引力。
年後,檀雅最後去確認一遍太妃們要帶走的東西,毫不留情地劃去大量沒必要的物件兒,又在她們的歪纏下將自己劃下的道道勾掉一些,終於到了搬宮的日子。
皇後烏拉那拉氏現在頗有幾分不問世事的架勢,也特地來到安壽宮為太妃們送行。
檀雅平時多少顧及著她和皇後的品級,並不如何隨意,此時卻受太妃們的影響,拉著皇後的手,笑眯眯地說:“以後總有機會見麵噠。”
胤祜在不遠處聽到,輕輕咳了一聲,提醒他額娘注意收斂。
雍正:“……”
提醒他也聽見了。
嗬,等他駕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