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祜從四哥口中得知宣額娘去世的消息,手中的毛筆掉落,甩在白紙上,臟汙了字跡。
“胤祜,節哀。”
胤祜捂著眼,淚水從指間溢出,低低地嗚咽。
雍正想要安慰他一二,然而手直接穿過了胤祜的頭,隻得收回來,歎道:“宣太妃乃是壽終正寢,你三位額娘的傷心未見得比你少,胤祜,她們在等著你。”
胤祜哭聲不受控製地溢出來,但他很快便用力擦了一把臉,忍著悲痛開始整理公務,準備交接。
訃告快馬加鞭送至宮中時,伽珞正饒有興致地左右手對弈,右手從棋盒中捏起一枚黑子,隻要這一枚棋子落下,棋盤上局勢便徹底明朗,就像她如今在這後宮一般,她才是執棋之人,黑棋白旗都在她手中。
親信宮侍躬身走進來,稟報:“皇後娘娘……”
伽珞兩指夾著黑子向前,悠然地問:“有何事?”
宮侍深深地低下頭,沉痛道:“暢春園訃告,宣太妃娘娘……薨了。”
“噠”,黑子偏離原本的軌道,彈至棋盤邊緣旋轉至力竭,方才緩緩停下。
伽珞扶住棋盤邊緣,勉強撐住身體,悲痛難抑。
“皇後娘娘,您沒事吧?”老嬤嬤擔心不已。
伽珞淚如雨下,良久方才抽出些許心神泣道:“嬤嬤,去養心殿稟報一聲,本宮要親至暢春園祭奠宣太妃。”
類似的場景,發生在京城好幾處府邸之中,因此皇後富察氏爭得皇上應允之後前往暢春園祭奠時,儀仗之中還有溫惠皇貴太妃瓜爾佳氏,履親王胤裪、胤禕、胤禧、胤祜以及他們的福晉、孩子。
伽珞、茉雅奇和舒爾三人坐在同一輛馬車之中,緊緊抱在一起,彼此支撐安慰,放肆地哭泣。
鹹福宮的幾位太妃對她們來說,意義遠不同於一般的長輩,宣太妃的薨逝,直接教她們心中瞬間空了一角,這種痛隻有彼此才能感同身受。
宣太妃年輕時麵冷,不愛與人交際,年老後反倒越發慈祥,雖然依舊比不得檀雅話多,可在這些聖祖太妃們中間,人緣風評都極好,因而她去世,太妃們無論多大年紀,全都跪在迅速搭建起來的靈堂中,聲聲哀泣。
佟佳皇貴太妃來看過宣太妃遺容之後,強撐著上了一炷香便被皇後勸回去。
檀雅三人跪在隊列最前方,麵上雖是悲戚,可並沒有身後諸太妃那般失態,唯有柔太妃一直在沉默地落淚,算是三人中表現的較為外放的。
“您先回去休息吧,明日再過來。”定太妃今年已經八十歲,不能跟著她們這般折騰,檀雅側頭輕聲勸道,“我答應過履親王福晉,定要照顧好您,宣太妃定然也不願看見咱們為了她熬出病來。”
柔太妃一邊抽噎一邊附和檀雅:“正是,娘娘,停靈好些天,我和謹太嬪年輕,夜裡守靈無妨,您彆熬壞了身子。”
定太妃不住地轉動手中佛珠,才能穩住情緒,聞言望向靈柩,哀傷道:“我這歲數,竟是教她走到了前頭……”
柔太妃摟住她,哽咽道:“其實先走一步,是福氣,總好過娘娘看著咱們一個一個離開。”
定太妃怔怔出神,隨後緩緩點頭,“言之有理。”
檀雅招呼人來送定太妃回去休息,又讓太醫為定太妃診脈,開一方安神藥,然後便繼續跪在靈前守靈。
胤祜一行將近戌時末才趕到,直奔靈前,祭拜時個個都泣不成聲。
“額娘、蘇額娘……”胤祜眼中含淚,擔心地看著兩人,“你們沒事吧?兒子來晚了。”
柔太妃淚水再次決堤,檀雅亦是眼眶紅腫,抱緊依次抱住兒子兒媳還有伽珞和舒爾,安慰道:“宣太妃去的安詳,莫要太難過。”
她麵上再如何平靜,嘴上勸彆人不要難過,眼裡的悲痛卻絲毫不比任何人少,反倒越發教人擔心。
胤祜扶著她,擔憂極了,“額娘,您若是實在難受……”
檀雅紅著眼搖頭,“額娘不是強裝堅強,胤祜,額娘心裡有數,你好好送送宣太妃吧,你對她來說意義不同。”
胤祜是宣太妃的養子,臨行之前便已上折請求為養母守孝,伽珞是皇後,勉強在暢春園待了兩日,便不得不啟程回宮,這時,乾隆還未準許胤祜守孝的請求。
隨後胤禕和胤禧回去,又替胤祜上了一封懇切地折子,折中陳情他與宣太妃母子感情深厚,若不能為養母守孝,寢食難安,乾隆寫信勸而未通之後,還是應允下來,不過言明待他孝期過後,便立即召回朝。
檀雅得知後並未說什麼,柔太妃欣慰之餘,有些有些憂心道:“其實你守一年便可,若守三年,再回朝不知會麵臨何種境地,彆為了你宣額娘影響前程。”
胤祜認真地解釋:“一方麵是為宣額娘守孝,一方麵也是想要急流勇退,皇上礙於情麵不好隨意收回我手中的權力,如此,我若主動退一步,雖則這三年無差事,可並非壞事。”
柔太妃見他心中有成算,便放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