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雍正並不認為他所言有虛,對瑾太妃的目光十分坦然,絲毫沒有理虧或者心虛的意思。
檀雅敗下陣來,不再糾結這個問題,轉而問道:“您這段時間一直跟胤祜在遵化?”
雍正頷首,“恰逢胤祜在此守孝,朕便代先祖們查看各個皇陵的守陵之人是否儘心。”
鑒於先例,檀雅知道他若是看到聽到什麼,辦事的定然是胤祜,這皇陵的官吏們私底下不定怎麼罵胤祜“多管閒事”呢。
這都是拜麵前這位祖宗所賜,他們母子還都不能說什麼。
檀雅心裡同情了一下比她老實的兒子,然後問:“朝中的事,您還在關注嗎?”
雍正反問:“弘曆對胤祜並不完全信任,瑾太妃心中不可有怨?”
檀雅搖頭,尋了把椅子坐下,“人之常情,並無怨憤。”
雍正注視她的眼睛,一瞬後移開,讚道:“瑾太妃大氣不似尋常女子。”
檀雅如今也不懼他,直接糾正道:“大氣便大氣,何必非要畫蛇添足區分男子女子,尋常女子又是什麼模樣,還不是這世道所趨?隻看額樂如今在漠西蒙古的作為便可知,無論是男子還是女子,皆可建功立業。”
雍正見瑾太妃說得鄭重其事,頗好笑道:“榮樂長公主能建功立業,朕這個伯樂亦是居功至偉,這一點,瑾太妃得承認吧?”
若沒有雍正當初精兵相贈,額樂便不會一出現在蒙古便擁有一支以一敵百的騎衛,她想要發展出隨戰時的騎衛規模,恐怕還要些時日。
若與準噶爾軍一戰時,她和她的騎衛們沒能立下赫赫戰功,若非雍正一力支持保額樂繼續參戰,額樂也不可能那般快地在軍中占一席之地,從而以女子之身立於軍中。
待後來論功行賞時,無人質疑額樂之功,額樂又順利成為榮城之主,這其中都有雍正的影響在內,是以雍正說他“居功至偉”,並無半句虛言。
據理力爭歸據理力爭,檀雅也不會為了抬高女子地位便一味地貶低男子,甚至忽視一部分人的作為和高潔品性。
因此檀雅毫不猶豫地點頭承認,“是,多賴於您的信重,嬪妾代額樂謝您,皇上的胸懷,於曆代帝王之中亦是前茅。”
雍正教她吹捧的高興,嘴角微微上揚,眼神裡的笑意亦是止也止不住的溢出來。
檀雅發現,他好似隨著外貌變年輕,心態也隨之變化,情緒更外放了,不知道以後會變成什麼模樣。
……
既是來到皇陵,自然要祭祀,女子不可隨意進出皇陵,檀雅和柔太妃便在山下祭拜宣太妃。
似乎年齡越是增長,越有一種時光飛逝之感,宣太妃已經走大半年,此時檀雅和柔太妃從山腳向上望去,想著宣太妃就長眠在那兒,竟還覺得她老人家離開的日子仿佛就在昨日。
“娘娘,嬪妾這大半年來提筆作畫,總是不自覺地走神。”柔太妃眼神中思念愈濃,“嬪妾想,大概是嬪妾還沒適應您的離開。”
“有時候嬪妾想,若是能忘記,人便沒有煩惱了,可又舍不得忘記。”
檀雅攬住她的肩,手輕輕滑動,安慰她:“娘娘在天有靈,肯定舍不得咱們一直沉湎於悲痛,蘇姐姐你不是給娘娘帶了禮物嗎?咱們拿給娘娘看吧。”
柔太妃閉眼忍住眼淚,調整好情緒,方才從侍女手中接過一個卷軸,那是額樂最近一幅畫像,吉蘭所畫,畫中女子一身武將打扮,騎在馬上手握長刀,與群狼對峙,目光銳利,器宇不凡。
這是她們臨行前收到的,額樂在信中專門托她們兩位額娘代為轉給宣額娘看,想要讓宣額娘知道她如今的樣子。
“還有那狼皮,拿過來。”
抱著一木盒的侍女走上前來,打開木盒,檀雅從中拿出狼皮,扔進火裡,燒給宣太妃,“娘娘,這是額樂孝敬您的,是她親手殺狼所得。”
硝製好的狼皮在火中燃燒,一股焦味兒散發出來,在場的人卻沒有一個人露出嫌棄的神情。
檀雅側頭看向柔太妃手中那幅畫,故意逗她:“這畫想讓宣太妃收到,是不是也得燒給娘娘?”
柔太妃立即收回手,警惕地回視:“畫怎能隨便燒?瑾太妃,收起你那邪惡的想法。”
檀雅挑眉,“沒準兒額樂也是這個意思呢?”
“額樂信中可沒說過,你莫要胡說。”
檀雅忍笑,“舍不得直說便是,何必跟我遮遮掩掩?”
柔太妃微微側身,背對檀雅卷好畫,交給侍女,“懶得與你說。”
檀雅為她的口是心非搖頭失笑,再次抬頭看向妃陵的方向,眼神朦朧,隨後柔太妃也抬起頭,安靜地享受這近距離陪伴的時光。
傍晚時,胤祜親自來接兩人一同回行宮,檀雅見雍正也在,在心裡好奇地問:“皇上可是也來此祭拜先祖?”
其實她真想問的是,他來這皇陵,看到這麼些祖宗牌位陵寢,不會不適嗎?
雍正很快便滿足了她的好奇心,而且是超額滿足,“朕不止祭拜先祖,還親下朕的陵寢視察。”
檀雅腳一滑,直接踩空。
“瑾太妃!”
“額娘!”
檀雅眼疾手快,連忙抓住馬車門,卻不想力道一時沒控製好,生生將馬車門拽了下來,繼續向前栽去,好在有馬車門緩衝,她另一隻手及時支住車轅,這才沒在大庭廣眾之下出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