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冷不丁的,視線對上站在巡城衛之首,披著銀甲胄身姿頎長分明提著劍,卻依舊氣質溫潤的男子視線,頓時整個人都怔住了,甚至沒顧得上看那縱馬行凶之人。
“娘子受驚了。”那人聲色清淡,看了眼身後道,“將人拿下,聽候待審。”
好一出鬨劇,街上人都紛紛駐足,譴責著那人不該街頭縱馬,差點傷了人。
承天街一排的茶樓酒肆,卻正靠街角的那家茶樓三層窗戶大開,裡間一片雅靜,擺著檀木桌,桌上銅蓮花香爐點了檀
香嫋嫋。
屏風後一排婢女垂首靜候著,莫敢言語。
江嚶嚶托著腮看著街上的這一處鬨劇,那打馬之人不是彆人,正是她的另一位好堂兄江和碩。反派嘛就是這樣,家裡怎麼能沒有幾個惹事的紈絝子弟。
慢悠悠收回視線,纖白的指節端起白瓷杯盞放在唇邊輕抿了一口。
街頭縱馬,幸而未傷人,按照律法當杖責六十。這是純屬江和碩活該,但是這還不止,明日禦史定然還要彈劾其父江啟文教子無方,然後陛下再將其父子一通斥責。
巡城衛是陛下一直掌控在自己手裡的一支禁軍,近來卻讓太子去曆練,上天無處不在眷顧這個主角。
對坐的李環看著樓下也皺了眉,厭惡道:“果然是心機深重,這樣的損招也能想的出來。”
李環隻以為是李恒為了得曹女傾心,故意設下的這一幕。實則不然,有些事情他就是這樣巧合,這就是女二和男主命定的孽緣。
江嚶嚶從大半月前就開始等這天,讓江瑞盯著江和碩,還向江峙文要了太子巡城的路徑。等到今早江瑞傳信過來道江和碩一早和人鬥蛐蛐輸了策馬跑出來了,便去邀了李環提前在永定門這邊尋了個視角最好的茶樓,等著看戲。
現在瞧著鬨劇已經收場,人也漸漸散去。
曹嫣然放下幕籬,心裡有些失落,就要回馬車裡離開。然而卻被一道含笑的女聲叫住,蹙眉望去卻見是個著青衣舉止得體的女子,正向她行了個禮,道:“曹娘子金安,我家主子想請您移步去喝個茶。”
曹嫣然皺眉:“你家主子是誰?”
青蕪意有所指的看了方才那些人離開的方向,意味深長道:“還能是誰,我家主子身份不同尋常,自然不是能對外道的。”
曹嫣然身邊跟的婢女湘雲立刻阻止:“主子去不得,咱們得回去了,如此遮遮掩掩誰知道那是何人?”
然後青蕪就拿出了宣和長公主的令牌,這下曹嫣然終於動了,宣和長公主相邀不是她能拒絕的了的,那可是陛下都要縱著的人。
曹嫣然讓馬車夫先回去報個信,就帶著婢女隨著青蕪進入了茶樓,堂倌很快就恭敬迎了上來,引著貴客上了二樓雅座。
房間點了上好的烏沉香,她蹙眉跽坐矮桌前,看著侍立一邊的青蕪:“你家主子呢?”
“娘子想吃些什麼隻管說,我家主子一會就到,還請娘子稍後片刻。”青蕪客氣的拂身,很快就退下了。
曹嫣然擰眉坐了一會兒,隻覺得心裡憋著一口氣,這桌上擺著的香味道也沉悶的緊。但是她現在也走不得,不知長公主是不是真的也在,她前些天剛到京中就受到了不少人示好,想要求娶的媒人也不知怎麼就這樣多。
母親帶她回先行回京,就是為了給她說個好親事。她年紀也不小了,按著她的身份不說要什麼身份家世,怎麼也要選一個滿腹經綸懷珠抱玉風流俊逸的郎君。
但是她想嫁的人已經成婚,曹嫣然從小就見識母親與側室鬥爭,怎麼也過不了心
裡的那個檻去上趕著給人做側室。
樓下說書人抑揚頓挫的聲音就若有似無的飄到了耳邊,曹嫣然終於坐不住了,起身走到了外間廊上,去聽樓下說書人在說些什麼。
湘雲跟在她身後,皺著眉道:“主子,可要婢子去打探一下長公主去向?”
曹嫣然叮囑道:“速去速回。”
湘雲恭敬應是。
說書人說的是前朝時期有一個相貌出眾的勳貴之後,因為家道中落隻留了一個空殼的祖傳勳爵之位在頭上,卻沒有銀錢維持家用。
但是這個勳爵有一個姿容極美且聰慧的妻子,與之甚是相愛,但是家中生計實在難以維持。
這個時候,有個富商的女兒出現了,勳爵就和妻子又是聯手做局英雄救美,又是勸說其入府邸為妾。
自來商賈低賤,而勳爵可是貴族,那商賈女子就答應了,入府之後不僅十分恭順伺候在側卻還要被動輒打罵,為勳爵生兒孕女,還用自己的銀錢養著主君和主母。
而這商女生的庶子是不能繼承家產的,庶子不僅如此還要處處給嫡子在家業上打下手,幫其振家業,庶女也為了助力嫡子嫁給了一個鄉官為側室。
於是就這樣,空殼的勳爵夫妻就這樣白得了個妾室和萬貫家財,還有一對為嫡子做驢做馬的庶子女。
而最後,那商女被磋磨的油儘燈枯,撒手人寰了。
曹嫣不由皺了眉,隻覺得這故事好生荒唐。
不僅樓下聽客也是罵聲一片,都在道那勳爵和夫人實屬不要臉麵,那商賈女子是磕了腦子不成。
樓上傳來噗嗤一聲輕笑,被淹沒在了嘈雜的聲音裡。
江嚶嚶笑得花枝亂顫,然後扶了扶臂彎間的藕絲披帛,和一臉見鬼的李環從走廊上一起回了房。
“這是你找的話本子?”李環聽著台下人的罵聲,心裡也是一片神清氣爽。
這不就是李恒和元雅容一貫的做派嗎,一個仁德一個賢淑,這就是他們的仁德賢淑!
乍一聽著多荒唐的事,但是就是他們素日誇讚的太子和太子妃做出來的。
江嚶嚶還派了隨侍混在看客裡麵,時不時給那勳爵和夫人辯駁幾聲,例如人家也隻是為了生計為了活命,能娶一個商女那是商女的福氣。然後就引起了更為憤怒的聲音,那些人就罵得更狠了。
“可不是,我親自讓人去請的人來寫的本子。”江嚶嚶慢悠悠的端起茶盞,放在唇邊抿了一口,很快又嫌棄放下,這茶放得久了就不好喝了。
她這會兒心情不錯,對旁邊意猶未儘的李環翹唇道:“莫急,這才是第一步呢。”
接著又說了兩句,李環歎為觀止,抬手撫掌道:“嚶嚶真是,這要是曹嫣還能去東宮,除非是真的把腦子撞殘了嫁不出去了。”
書裡可不是如這話本子這樣寫的,江嚶嚶心中悠悠,太子和太子妃都是最清風霽月一塵不染的那一個。
李恒從來都沒有故意製造意外偶遇曹女,隻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想讓曹女入東宮罷了。他是書裡極儘華詞堆砌出來的太子,曹女動心是自然的,並非設計。
隻是因為他是主角,所以天道都在幫著他而已。
李燃就不一樣了,他是反派,在他身上發生的所有巧合都是他自己設計的。他就是這樣滿身的殺伐算計,不清不白。
而江嚶嚶這個惡毒女配,自然也是個做壞事的,她就是要讓曹嫣然先一步心生警惕,避開所謂的喜歡男主的宿命規則。
江嚶嚶看了看花梨木窗外的天色,嗯時候不早了,想來曹嫣然也聽的差不多了。
很快,一身華冠麗服的李環便被眾婢女擁簇著下了樓,娉娉婷婷去了曹嫣然的房間。
曹嫣然忙起身,恭敬行禮。
李環卻笑著親自扶起了她,還將手上的玉鐲也退到了她手裡,道:“今日在街上瞧見你驚了馬,被我那侄兒所救,就想叫你過來見見。”
曹嫣然耳尖瞬間微紅,李環神色微暗,麵上卻依舊揚唇笑著,道:“從前就聽恒兒提起你,如今一見,果然是一位如花美人。”
太子竟然提起過她,曹嫣然愣了一下,有些意外。
可是之前太子並不曾見過她,又怎麼會提起她,難道是之前賞花宴,他也瞧見她了嗎?
這樣想著,思緒更是亂成了一團麻。
李環沒有再多說,說多了反倒是惹疑,留下個空白叫她自己悟,再在不經意的地方提點一下,隻要不是個傻子都斷然不會信李恒的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