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陰沉的看著她,園中的仆婢早在不知什麼時候,就已經被遣散了,如今整個庭院之中都是空蕩蕩的。
江嚶嚶眸色微閃,看出他起了殺心。但是她動也沒動,仍舊好生生的坐在石凳上,抬首神色自若的看著皇帝。
能在皇帝站著的時候安然穩坐著,放眼整個天下,怕也就隻有她一個人了,但是江嚶嚶卻沒有絲毫的惶恐。
皇帝摩梭著指尖的玉戒,沉聲道:“男人!”
很快,從後麵的大殿之中,有太監走了出來,手裡端著一個檀木托盤,上麵放著一把匕首,一杯毒酒和三尺白綾。
皇帝看著她道:“太子身上之傷是你所為?”
江嚶嚶當然不承認,翹唇譏諷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太子時而說是我夫君所為,又時而說是我所為,便是他說什麼就是什麼嗎?”
“當初朕為你和燃兒賜婚是想提醒於他,莫要與太子相爭,如今看來是朕之過錯。”皇帝陰沉的看著她,“從前貴妃便被你迷惑,如今燃兒此去雲州,朕斷然不能有你這樣一個心思歹毒手段狠辣的女人在身側!”
之前京中就有二皇子妃,不讓二殿下那妃妾的傳言在。從前皇帝也沒有在意過,上次太子前來提醒,他才注意到這些。
堂堂皇子,竟然被一個女子家欺壓至此,夫綱何在,成何體統!
江嚶嚶好奇:“陛下就不擔心,李燃知曉後,怨恨陛下嗎?”
“燃兒怨恨朕的已不再少數,也不多這一樁事。”皇帝冷然的看著她,“等你去後,朕自然會為燃兒尋一個性情溫淑的名門嫡女為妻。”
“陛下若想除去我,一道聖旨即可,大可不必找這樣多理由。”江嚶嚶歎息一聲,從容的抬手從托盤中拿起鋒利的匕首,朝自己脖頸間比劃了比劃,接著又微微的扶了扶小腹。
“可憐夫君才喪母不久,茶飯不思了半月有餘,如今又要經受喪妻喪子之痛。”
說罷,手裡的刀就重重的向脖頸尖刺去。
“住手!”
皇帝忍不住嗬斥。
江嚶嚶手上一個沒刹住,刀刃堪堪劃破皮膚,有血珠從縫隙中沁出來。她忍不住略微蹙了蹙眉,抬眸不解的看向皇帝。
皇帝沉了口氣,問:“你所說的,可是當真?”
“也不過就是前些日子的事兒。”江嚶嚶眷戀的摸了摸小腹,“算一算,還未滿月。”
皇帝不知道她尤為擅長胡說八道,忍不住追問:“此事,李燃可知?”
“夫君自是知道的。”江嚶嚶看向皇帝,漆黑圓潤的杏眼帶著微微落寞,“不過,夫君叮囑過嚶嚶,此事恰不可張揚,畢竟夫君與太子不同,太子妃有孕是皆大歡喜,嚶嚶有孕,則隻會叫人忌憚罷了。”
“夫君道,陛下想要看著江山穩固,定然是不願看到他有子嗣的,若是陛下知曉,定然不會放過我孩兒。若不是今日陛下想要賜死於我,便是這個孩子出世,嚶嚶與夫君也萬不敢將這個孩子的存在,叫人知曉的。”
江嚶嚶越掩越真,說著說著就掏出帕子擦著,不存在的眼淚。
李燃之前說她演技差,其實是真的,她就該效仿寧貴妃,在袖子裡藏個生薑之類的。
但是未料到,皇帝竟然信了,神色有些恍惚。他也沒想到這輩子會有人拿這樣一戳就破的謊言,在他麵前臉不紅心不跳的演戲。
但是他腦子還在,當即就對身後的太監道:“還不快去將太醫請過來!”
太監惶恐著,忙不迭失的應著是,趕緊退下了。
江嚶嚶假惺惺的擦眼淚的動作停頓住,開始思考,一會兒太醫來了戳穿她的時候,她再一本正經的告訴皇帝,她是裝的,有多大概率能將這狗皇帝當場氣死。
皇帝神色有些動容感懷,竟然道:“燃兒也是朕的兒子,朕又豈會不盼著他能為人父。你既然有孕在身,便好好養胎。”
他還想著明日兩人離京之事,眉心頃刻便擰了起來,竟然思索起是否要將人留到明年再走。
次子出生的時候,他幾乎沒來看過。後來寧貴妃再有身孕,他分明是歡喜的,卻因為心底的芥蒂,任由皇後將人迫害流產。
如今就如補償一般,他想完整的看著孫兒出生。所以太子妃有孕的時候,也絲毫沒有被太子牽連。
江嚶嚶覺得他這副樣子真是可憐極了,可惜寧貴妃看不到了。
就在這時候,太監帶著陳太醫來了。
江嚶嚶看到是陳太醫,神色一瞬間就安穩了下來,迂尊降貴的將手腕伸了出來,微微歎息道:“前日宮外的大夫道,孩子尚不足月,脈象微弱,加上我身子虛弱,還要好好調養一番。如今正好讓太醫瞧瞧,若是可以,也正好開幾副藥,免得等出了京,變再難有這樣好的大夫了。”
若是來的是周太醫,那就是宮外大夫醫術不佳,誤診了,她也是空歡喜了一場。人長一張嘴,樂意說什麼是什麼。
陳太醫很快就明了她的意思,裝作上前把脈的樣子,然後恭敬的向陛下稟報:“安王妃身孕尚淺,加上身體有些虛弱
,確實要好好將養將養。”
皇帝頷首,讓陳太醫趕緊再處理一下安王妃脖頸上的傷。
陳太醫應著是,一邊利落的上藥。江嚶嚶昂著脖子,任由太醫纏上一層輕薄的白紗布。她是不慎劃到的,傷處並不深,隻是頸間皮膚過於細嫩,那輕輕一劃很快就變成了一道觸目驚心的紅痕,但實際上半天才滲出來一兩顆血珠。
陳太醫還沒走,李燃就匆匆趕了過來,一眼就看到石桌上放著的東西,以及旁邊端坐在石凳上,脖頸間裹著一圈白色東西的江嚶嚶。
“父皇!”李燃快步走了過去,神色難看至極,“父皇支開兒臣,這是何意?”
他顧不得問安,看到一旁的嚶嚶眼圈通紅,頓時看向太醫:“嚶嚶這是怎麼了?”
陳太醫趕忙道:“王妃脖頸間受了些皮外傷,已經處置妥當了,還請殿下莫要憂心。”
他看著焦急的殿下,又看了看仿佛受了天大委屈般的王妃,有些不知道王妃今日演的最初,有沒有和殿下通過氣。
思索再三,他決定閉嘴。
皇帝看著擅闖進來的李燃,眉心一瞬間便皺了起來:“不是叫你去大營巡視,慌慌張張進宮成何體統?”
“若是兒臣,今日不進宮,不知道還能否再見到兒臣的王妃。”李燃確定嚶嚶沒事,這才放了下心來。
這邊江嚶嚶已經抱著李燃胳膊不撒手了,看得皇帝腦殼抽抽直通,他長舒了口氣,抬手按了按額角,勸告自己看在安王妃有孕在身的份上,不去計較。
“安王妃有孕在身,朕又豈會動她?”皇帝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你也莫要防備著朕,你是朕的兒子,朕也是盼望著你好的。稚子何辜,朕即便是再歹毒,還不至於戕害自己的兒孫。”
李燃愣了一下,藏在袖子下的手腕就被嚶嚶掐了掐,當即明了是嚶嚶編的。他眼皮忍不住直跳,垂眸看了眼埋首在他臂彎間的嚶嚶,忍不住長舒了一口氣,重新抬首皇帝,這回語氣倒恭敬不少了:“父皇說的是。”
皇帝本還想開口將人再多留一年,然而看到不欲多留的兩人,終於將話咽了回去。
罷了,其實江嚶嚶說的也沒有錯,若是她留在京中養胎,各種陰謀陽謀侵襲之下,也不比這山高水遠的路途來得安全。
當即揮了揮手,讓兩人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