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恒心知肚明,那碗藥是李燃動的手腳,但是勤政殿的人早被他換了一遍,李燃又在京城外,任憑他怎麼想也想不出,李燃是如何動的手腳。
隻是塵埃已定,如今再去想這些也是沒有用的了。
裴建勸李恒振作,小心行事,又道:“城門怕是守不住了,屬下覺得,已消耗了安王這些時日了,安王麾下的兵將定然早已疲憊,不如咱們的精神飽滿,若此時開門一戰,或可以大獲全勝。”
然而李恒抬頭再看向他的時候,眼中已是充滿了懷疑。
就如同當初的父皇懷疑梁晏至那般,他如今還沒做到那個位置,已經不再如從前那般相信身邊的人了。
裴建被他這樣的眼神嚇到了,原本還想說的話被堵在了口中。
李恒起了身,聲音冷漠的吩咐:“去公主府。”
他已經走到了這個位置,好像沒什麼不可以犧牲的了。
***
李環尚且未反應過來響徹雲霄的喪鐘是怎麼回事,侍女便匆匆進來稟告,語氣焦急慌張:“太子殿下來了!”
李恒來了便來了吧,也不是第一次來了。李環慵慵懶懶得放下酒盞,抬眸正要望去。就聽見院外傳來了又沉又重的腳步聲,像是有很多人一起趕過來了。
李環不滿皺眉,剛一推門而出就被兩個侍衛用刀架住了脖子。她心下一顫,剛抬起頭來就瞧見在人群中走來的李恒。
雪亮的刀刃就抵在她脖頸間,李環幾乎來不及反應,看到李恒走近,李環忍不住看向他冷聲道:“太子殿下這是做什麼?”
“姑母勾結反王李燃,戕害陛下,意圖謀反,證據確鑿。本該賜白綾一條,然……如今李燃兵臨城下,你在梁晏至舊部中,也是素有威望的。”李恒看著她聲音頓了頓,“想來若是他們瞧見你,定然不願意梁晏至發妻被他們這般逼死的。”
意識到李恒要做什麼,李環瞳孔驟然一縮,十分憤怒的看向他。
“姑母既然這般在意梁晏至,徹夜愧疚難安,倒不如下去陪他,也能好過一些。”李恒站在她麵前站的筆直,然而吐出的字卻叫人渾身一冷。
就在這時,李環的視線卻越過了李恒的肩胛,看到正端著早膳過來被擋在了另一側的陳奉。
她瞳孔頓時一縮,微不可查的衝他搖了搖頭。
陳奉心知沒辦法和太子因碰硬,這裡都是太子的兵衛,他也沒辦法帶走殿下。於是便匆匆的低下了頭,以一種最不惹人注目的方法離開了。
很快,李恒便帶著李環上了城牆之上。
李環著著一襲鵝黃的裙衫,發際高聳入雲,斜簪一枝銜珠偏鳳。她步伐不緊不慢,哪怕旁邊的侍衛的刀刃架在她脖子上,她也麵無懼色。
在人前即便再落魄,她也有她的驕傲。
李恒就走在她的身側,到了城牆之上,果然因為李環的出現,梁晏至舊部這些人神色頓變。
“父皇已死,若是二皇帝還顧及從前
情誼,便放下刀刃,進城送父皇最後一程。”李恒聲音暗啞,“如若不然,便是最同謀反,牽連甚廣,莫怪孤不念手足情誼。”
話語間的威脅之意,已是十分明顯。
若是再繼續下去,死去的不光是李環,還有李燃留在京中的黨羽,比如江家。
李燃身披麒麟甲坐在馬上,修長骨節分明的指節已經攥緊了馬韁,神色冷厲下來。
因為隔得太遠,李環並不能看清楚李燃的臉色,卻已經清楚感受到了他的動搖。她看到了原本還勢如破竹的軍隊,好像一下子就鬆散了下來。
天空灰茫茫的如同蒙上了一層薄霧,叫人幾乎有些喘不上氣來。城牆上的風很涼,徐徐吹來劃過她的眉梢,吹起她的額發。
李環閉了閉眼,李恒還顧及著她的身份,並沒有讓人將她五花大綁起來。此刻他站在牆跟前,冰涼鋒利的白刃就抵在她的脖梗間。
這雖然和嚶嚶說的畫麵不一樣,但是差不了多少,除了太子李恒的態度。
若是她就這樣輕輕的往刀尖上撞一下,所有人都會知道是太子李恒先害死了梁晏至,又殺了宣平長公主。
憤怒是最好的士氣。
然而她卻好半晌沒動,某光死死地盯著離自己不足一尺的李恒。
她身上雖無刀刃,但身後劫持著她的刀刃。李環並非習武之人,也沒辦法做到空手奪下白刃。
就在兩方僵持之間,李環不顧架在脖頸上的刀劍有多鋒利,披手攥著劍刃便要搶。
因為太子不曾下旨侍衛,也不敢貿然出手,傷了宣平長公主。
這一變故發生的很是突然,所有人都沒回過神來。李環奪去了劍,掌心往下滴著血,他卻如同感受不到疼一般,想要直取李恒姓名,
將劍送出去的時候,李環手還有些顫抖,力量不夠,便刺了個空。
她卻沒有停手,瞳孔驟然縮了一下,接著變堅定不移的刺第二劍。
周圍侍從當然不能眼看著她行刺太子,手下便不再留請。然而就在這時變故橫生,樓台上原本的守衛卻突然自相殘殺了起來。
城樓上亂象一片,李燃遂不再猶豫,下令攻城。
李環被刀劍刺傷,原本乾淨整潔的衣裙被刀劍劃出了刀口,衣服裡有血滲出來,然而她卻不管不顧,隻想殺了李恒。
周圍的刀劍皆攻向李環想將她攔下來,然而都被她身側的另一人擋了下來。那人穿著一襲黑色長袍,赫然正是陳奉。
刀劍太過雜亂,加上李環已經沒想活著了,下首難免狠毒。
然而李恒可以讓侍衛將刀劍架在李環的脖子上,可以讓手下的侍衛殺了她,卻始終不能做到親手殺了她,於是隻能一個勁的躲避著。
突然後心有一股力量,將他向前推去。李恒站立不穩,便被一劍穿心。
而拿劍的人,正是李環。
李恒眉心緊蹙著,眼底閃過一絲難以置信,接著便吐了一口鮮血,痛苦的倒了下去。
李
環瞬間鬆開手,有些愣愣的看著他,有些不敢相信,李恒真的就這樣死了。
周圍都是刀劍相交之身,一隻手攥住了他的手腕。
李環回過神來,就瞧見了站在身側的陳奉,陳奉的臉上沒什麼血色,然而眸色卻堅毅的很,拉著李環便要離開。
“殿下,一切都結束了,屬下護送你離開。”
李環步履匆匆的穿過混戰,她視線落在身側的陳奉身上。陳奉不知道替她擋了多少劍,身上到處都是血。
從樓上走下來的時候,李環沒忍住按住胸口想吐,卻什麼也吐不出來。
陳奉鬆開她的手,將手中的刀劍重新的塞在了她的手上,說話氣息輕緩,有些接不上氣來,他時間不多了。
“殿下。”陳奉抬眼將她渾身上下好深看了一遍,確認沒有致命的傷口,這才鬆了口氣,“殿下尋著僻靜處往回走,太子已死,東宮不成氣候,一切都結束了。”
這是李環第一次這樣好好的看他,卻隻看見了他滿身的傷口,眉尖忍不住深深掐了起來,她沒想到他竟然這樣傻,都讓他走了還硬要跟上來。
上一次這樣豁出性命也要保護她的人,還是多年前便已死去的梁晏至,怎麼她身邊傻子這麼多?
不知道是城牆邊上風太大,亦或是身上絲血太多,李環隻感覺渾身好冷好冷。她輕輕的蹲在了陳奉身邊,想要陪他最後一程。
陳奉鬥膽抬手攥住了殿下一截染了血的衣袂,他不敢去碰殿下衣裙上乾淨的地方,動作輕緩的扯了扯。
“殿下……”陳奉想要說些什麼,在觸及到殿下的視線後,很快的便又咽了回去。他想問些什麼,好像都已經不重要了。
對於殿下來說,他不過是一個長得很像故人的侍衛罷了。
李環看著他閉上眼,有些脫力的抱膝蹲坐在一邊。
一切都結束了,可是她為什麼還活著?
***
李恒死後,其帶領的禁軍一下就失去了指揮,軍心潰散不成氣候。
李燃很順利的便帶人殺進了宮中,一路上無人抵抗。
他直接帶兵去了皇帝所在的勤政殿,皇帝已死,勤政殿空蕩蕩的。
李燃走向大殿上的那個金椅,將手中染了寫的配劍重重的扔在了龍案上,發出沉重的聲音。
跟隨進來的將領紛紛跪拜,連同來不及逃跑的宮女太監,一同跪拜。
李燃站在高位上,看著階下伏跪的身影神色有些晦暗。沒有意料之中的欣喜,有的隻是鬆了口氣。
外麵堆疊如山的屍首,血流成河。
李恒贏了很多次,他隻慶幸最後一次是他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