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演抹了抹汗,臉上有幾分為難。
許喬這剛來了兩期,雖說總是不按流程走,但確實是給節目增加了很多亮點和看點。
上一期節目開頭的飛花令,那一手擱彆的明星怎麼都模仿不來的焊接技能,還有節目最後用三弦模擬出來的雞鳴狗吠之聲,出來的討論度都很高。
先前圈內圈外都說他沒綜藝感,這麼兩期下來,節目效果最好的那個卻是他。
不是會不會找梗的問題,而是實力不允許他身上沒梗!
《國風》綜藝形式再創新,嘉賓就這麼幾個,專業領域的佼佼者是沒錯,但總是缺少話題度和流量的。
他們找來許喬和閔陽,不就是為了彌補下這塊的短板嗎。
有許喬在,不僅補足了,還給了他們意料外的驚喜,這樣的人,一開始沒請他來也就算了,請來了,發現了個寶藏,怎麼還舍得放走。
但這次海島被困事件,節目組自知理虧,準備措施沒做好,差點就造成了不可挽回的代價。
現在網上都在罵,罵的最凶的就是徐斯奕和許喬的粉絲。
沒辦法啊,解釋乏力,確實是他們工作沒做到位,隻能躺平任罵。
把人留下來,好好用行動來道歉扭轉下口碑,這才是節目組當前應該做的事。
隻是徐斯奕態度堅決,節目組也不敢再觸他黴頭,從他這兒討價還價。
導演囁喏兩聲,含含糊糊說了幾句,想著先安撫好徐斯奕,其他的等許喬醒過來了,從他這邊著手商量著來。
船隻靠岸後,李飛飛和莫成弘已經在岸邊等著了,他倆昨天就接到節目組消息,連夜趕了過來。
將許喬安置在當地醫院,看醫生過來做完檢查,確認不會有什麼太大問題後,徐斯奕蹙緊的眉頭鬆了鬆。
他看了眼病床上的許喬,少年安安靜靜躺在床上,兩腮泛著紅,嘴唇有些乾燥。
“給他喂點水吧。”收回目光,徐斯奕坐到一邊。
李飛飛應了一聲,用湯匙小口給自家哥哥喂了點水,又拿棉簽沾了水潤濕他嘴唇。
莫成弘腰板一如既往的嚴肅挺直,他目光從許喬移到徐斯奕身上,推了推眼鏡:“你身上的傷口也要清理下。”
徐斯奕披了件外套,胸膛後背包括手臂上都是被樹葉草葉劃傷的口子,不深,但一道道的看上去也挺嚇人。
經雨水一澆,口子周圍微微泛著白,莫成弘擔心傷口再嚴重點就要發炎了。
“沒事。”徐斯奕靠在牆上,揉了揉有些發脹的太陽穴,“回頭你幫許喬跟節目組那邊解約。”
解約?
莫成弘盯著他,不讚同地道:“《國風》製作團隊你也知道,實力擺在那,出過好幾個大熱綜藝。上期節目直播觀看人數和剪輯版收視率都很不錯,許喬的人氣也——”
“我說解約。”徐斯奕抬頭,眉眼深沉。
莫成弘頓了頓,徐斯奕很少表現出這麼強硬的態度。
一旁的李飛飛埋下頭,在病房的低氣壓下咽了咽口水不敢出聲,眼觀鼻鼻觀心地照料自家哥哥。
莫成弘推了推眼鏡,鬆了口不再堅持,轉而說道:“解約也行,但第二期節目還沒錄完,就算解約也要把第二期收尾工作給做了。這之後,咱們也得和許喬溝通,尊重他的意見。”
第二期節目因為暴風雨中斷直播,後續的環節還需要幾位嘉賓參與,總不能半途停止,留個爛攤子在那。
徐斯奕嗯了一聲。
病房內又陷入了一片沉默,半晌,莫成弘再次提醒:“處理下傷口吧,留疤不好。處理完了好好睡一覺,明天有見麵會還得回京。”
徐斯奕有些煩躁地撥了下混著泥水的頭發,深吸口氣出門找護士清洗傷口。
*
吊了點滴,沒多久許喬就醒過來了,睜眼看到李飛飛靠在床頭打盹,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飛飛……”一出聲,嗓子有些乾澀,許喬皺眉,清了下嗓子。
李飛飛一下醒了過來,看到許喬揉了揉眼睛:“哥,你可算是醒了。”
見許喬想坐起來,他忙握著病床搖把搖了幾下,將背板調整到舒服的角度。
“我不是在錄節目嗎?”許喬坐起來,晃了晃腦袋,頭還有些暈。
李飛飛倒了杯熱水遞給他,見許喬還不清楚狀況,無奈道:“哥,你們在島上困了兩天,節目早中斷錄製了。”
“半夜你淋雨發高燒,這邊直升機和船隻都過不去,等風浪小點了才趕緊救援,還好沒拖太久。”
許喬接過熱水抿了兩口,聽著李飛飛的話漸漸回想起那天的雷雨天氣。
奇怪的是,在島上困了兩天,他並沒什麼饑餓乾咳嗓子燒的慌的感覺。意識模模糊糊的時候,似乎一直有人在照顧他。
頭還有些沉,許喬困頓地眨了眨眼:“其他人怎麼樣了?”
“除了禹老師有點感冒,其他人都沒什麼事,就哥你病的最厲害。”
“節目組那邊有沒有說後麵怎麼辦?”
李飛飛撇了撇嘴:“哥你還說,這次要不是節目組疏忽,根本不會發生這樣的事。現在網上都在罵呢,說他們憨批節目組不負責任,不把嘉賓生命安全當回事。”
許喬被他義憤填膺的語氣逗樂了一下。
李飛飛沒好氣哼了兩聲,想到先前徐斯奕跟莫成弘的對話,忍不住放低了聲音:“斯奕那邊說要讓你跟節目組解約,你怎麼想的啊?”
解約嗎。《國風》當初給的資料是預備一共錄製五期,現在不過才第二期。
捧著杯子懶洋洋朝裡吹了吹,看到水被自己吹皺,許喬正要開口,外頭敲門聲響起。
李飛飛看了許喬一眼,見他點點頭,揚了揚聲音:“請進。”
進來的人是樊夢華,她一手提著果籃,一手抱著束花,有些吃力地走進來。
李飛飛趕緊上前接過她手裡的果籃。
樊夢華道了聲謝,反手將病房門關上,笑眯眯將花束放到許喬床頭:“好不好看?我自個兒去花店挑的,一早運過來,還新鮮著呢。”
許喬手指碰了碰沾著露水的花瓣:“謝謝樊老師,您怎麼過來了?”
樊夢華俯身擁抱了下他,坐到床邊的凳子上。
她心裡是有些歉疚的,總想著是不是因為許喬把衣服給了自己,才受凍半夜發燒。先前兩人沒什麼交集,錄了兩期節目相處下來,她心裡已經把許喬當成了朋友。
“我來看看你,禹老師也生著病,文林那邊要去隔壁市民樂協會開個會,都托我跟你問候一聲。”
許喬彎了彎眼睛:“勞大家關心,我沒什麼事了。”
樊夢華探了探他額頭,發現不如先前在島上時燙,鬆了口氣。
“也多虧斯奕一直在旁照料你。”她從果籃裡拿出個橘子,邊剝邊說道,“他仗著自己身體素質好,吃的喝的都留著喂給你,自己一口沒動。島上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沒吃沒喝還生著病,這身體怎麼架得住?”
末了,她將橘子遞給許喬,忍不住抱怨句:“節目組真的欠考慮,你說要是那風浪沒小,連著幾天船隻不能出海,可怎麼辦?”
她都不敢往下細想。
雷雨停的及時,這一趟也不知道該說是運氣好還是不好了。
許喬接過橘子,抿了抿唇。
他先前意識朦朦朧朧,是記著身邊一直有人在照料,猜到大概是和自己住一個窩棚的徐斯奕,卻沒想到他能做到這種程度。
低頭看了看掌心,許喬隱約回想起這雙手攀上一個溫熱的身軀,無意識尋找著熱源。
更多的,卻是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樊夢華在病房裡坐了會,陪他聊了會天,走的時候道:“許喬,下回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跟我說。”
沒等許喬開口,她站起身將頭發撩到耳後,朝他眨眨眼:“彆跟你樊老師客氣。”
說罷,朝兩人揮揮手,走出了病房。
李飛飛送她出去,回來的時候滿臉高興。
樊夢華雖然人氣不溫不火,但卻是實實在在的老藝術家,上春晚跳舞跟家常便飯一樣,在業內聲望很高,資源更不用說。
能跟她結交,上這麼個操蛋的節目,也不算虧了。
見許喬臉上有些困倦,李飛飛放倒背板,給他掖好被子:“哥,你再睡會養養精神。”
許喬點點頭,闔上雙眼。
在醫院休養幾天,身體好的差不多了,節目組那邊派人過來溝通,協調幾位嘉賓的時間,商量後續環節的拍攝工作。
徐斯奕回京參加了一個見麵會,錄製這天匆匆飛了回來,到病房的時候妝都沒卸。
許喬一抬頭,就看見他邁著步子從外頭進來,一雙長腿裹在休閒長褲內,上身穿著薄薄的黑色高領毛衣,胳膊上搭著件煙灰色風衣。
從北方飛到南方,氣溫的變化讓他有些不適。徐斯奕將風衣搭到病床上,拉了下毛衣領子。
許喬眼神在他手背上頓了頓,上頭有好幾道葉片劃過的痕跡,現在已經結了層細細的血痂。
徐斯奕理了下衣領,看了過來:“身體怎麼樣了?”
許喬收回目光,“已經好了。”
徐斯奕嗯了一聲:“節目組那邊過來接了。”
許喬簡單收拾了下,兩人一起往外走。
下樓梯時,徐斯奕側頭看著許喬低垂的眉眼,這幾天一直縈繞在腦中的問題不由自主問出了口。
“賀星張是誰?”
“什麼?”許喬疑惑地看過去。
觸及他眼中真切的困惑時,徐斯奕抿了抿唇,收回目光:“沒什麼。”
許喬停在原地,看著徐斯奕背影,頓了頓才跟了上去。
賀星張。
他咀嚼了下這個名字,確定自己沒有對這三個字分毫的印象。
但又有一種感覺告訴他,他應該要記得這個名字的。
腦海裡一片迷蒙的霧,穿過那些霧就能看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卻怎麼也穿不過去。
賀星張是誰?許喬問自己。
兩人坐上車的時候,許喬仍在思考這個問題。
直到坐在化妝台前,仍舊沒有頭緒,才不得不放棄,將注意力集中到接下來的錄製上。
注視著鏡子裡自己那張臉時,許喬生出幾分不真實的感覺。
“你皮膚真好,不上妝都好看。”一旁化妝師嘖嘖讚歎。
許喬勾了下唇以作回應,從鏡子裡看到化妝師拿著化妝刷在他臉上掃過。
這才是自己的臉,自己的身體。穿書那麼多回,擁有一個個不同的身份、不同的麵孔,到最後,反倒對最真切屬於自己的這張臉感到陌生。
“行了,搞定。”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化妝師得意的聲音在旁響起。許喬回過神,朝他道了聲謝。
旁邊徐斯奕還沒好,許喬走出去想透透氣,剛出門就看到導演等在外頭。
他見許喬出來,咳了一聲,問道:“身體沒事了吧?”
許喬點了下頭。
導演猶豫了一下,拉著他走到一邊,低聲問道:“許喬,斯奕他這回氣壞了,硬是要你跟咱們這邊解約,不知道你……什麼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