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的那天,林長懷還有趙平安都過來送他們了。
趙玉芬還往林念茵懷裡麵塞了不少東西，拉著她的手說：“我可真舍不得你走，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你留在這裡沒前途，像你們這種有文化的人就應該留在外麵的大地方好為國家做貢獻。”
林念茵笑笑,陪著趙玉芬閒扯了幾句才和林長懷說：“大伯，我這一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我爸媽那裡,我想拜托你們上墳的時候幫我看著點,要是墳頭長了春樹什麼的，就幫我拔了,成嗎？”
林長懷點頭說：“你放心，你就是不說，這事兒我也記著呢,你現在孩子小，也確實不好回來,等什麼時候孩子大了點了,你再回來,你爹媽那兒不用擔心，我每年會去看他們的。”
“謝謝大伯。”
林長懷擺了擺手，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天色，他說：“天也快要亮了，你們還是趕緊走吧，彆一會兒趕不上火車了。”
林念茵和衛明川再次拜彆，也是再一次共同踏上隨軍的旅途。
和上輩子完全不同的心態，林念茵這次感覺無比的輕鬆，甚至都沒覺得時間的流逝,他們就已經到了。
林念茵抱著孩子，衛明川提著大包小包的，擠下了火車。
衛明川上火車之前提前給部隊發過電報，這會兒外麵正有兩個穿著軍裝的小夥子在等著。
兩個人都人高馬大的，遠遠看見衛明川在，立馬就逆著人流往這邊走。
衛明川拉著林念茵原地站著等兩個人過來。
“團長！”兩人先是齊刷刷地敬禮，然後才看向邊上的林念茵大著嗓門喊道：“嫂子好！”
林念茵倒還沒怎麼著，衛明川就先氣笑了，給兩人一人一腳，笑罵道：“喊那麼大乾什麼，孩子都被你們嚇到了。”
兩個人像個大傻子一樣不好意思地笑了。
衛明川服役的部隊遠在山區，距離城裡麵很遠。
上輩子，衛明川也是提前發電報讓人過來接的。
不過那時候來的隻有一個小夥子，是衛明川的警衛員也算是勤務員，叫齊思家。
現在那個齊思家不在，倒是來了兩個完全陌生的。
也不知道是衛明川吩咐的還是哪兒又煽動了小小的蝴蝶翅膀，導致現在變得不一樣了。
“他們是？”林念茵問道。
衛明川說：“這個白一點的叫楊多智，這個高一點的叫孟成義。”
兩人又嘿嘿一笑，本能想要大嗓門，結果一掃到林念茵懷裡的嫩娃娃，瞬間壓低聲音用氣聲說：“嫂子，我們都是團長手下的兵，幾乎從剛參軍就跟著團長了，我是二營的營長，叫孟成義，他是我們團的參謀長，楊多智。”
兩個完全陌生的名字。
但看衛明川剛剛和他們說話的時候那樣熟悉，估計關係應該很好。
林念茵道：“你們好，我姓林，叫林念茵，綠草如茵的那個茵。”
兩人傻嗬嗬又是一樂，接著說：“嫂子好，嫂子好，嫂子名字真好聽，一聽就特彆有春天的樣子。”
衛明川往兩人身上又是一人一腳，“好好說話，還有，趕緊拿上東西回去。”
兩人趕忙乾正事兒去了。
林念茵看兩人走遠了，才小聲道：“他們兩個怎麼回事兒？”
衛明川也跟著小聲道：“上輩子犧牲了。”
林念茵恍然大悟。
她記得上輩子衛明川回家前曾上過戰場，也知道那一場戰役犧牲了不少人，想來是他帶著回憶回來，救下來的。
難怪了，他能提前那麼久回來。
是她之前一直想著董翠平的事情，忘了問了。
上了車，衛明川關好車門才問兩人說：“怎麼是你們倆過來的，齊思家呢，我給他發的電報。”
孟成義開著車沒接腔，楊多智說：“怎麼，我們過來接你，你還不樂意了啊。”
衛明川挑了一下眉，“團裡麵一下子離開了個參謀長和營長，底下的訓練怎麼辦？”
楊多智立馬指向孟成義說：“那你問他，是他搶了小齊的活，我就是跟著過來看看熱鬨的。”
孟成義當下猛地踩了一下刹車，“什麼叫我搶了齊思家的活，明明是你先從小齊那兒知道了團長要帶著嫂子隨軍的消息，搶了電報拿給我們幾個看的，還攛掇我們說也不知道嫂子長什麼樣，想看看什麼樣兒能把咱團長給拿下了，還一直念念不忘的，最後是我勝出了，才跟著你一起過來的……”
衛明川踹了一腳前麵駕駛座的椅背，“胡說八道什麼，好好開車。”
孟成義：“……”
楊多智：“……”
對視一眼，兩人都有些訕訕。
衛明川不鹹不淡道：“你們倆回去加練三倍。”
“啊！”兩人齊齊嚎了一聲，“團長，這就有點狠了吧，好歹我們一個營級乾部，一個副團級乾部，這樣被罰有點丟臉吧。”
衛明川冷笑一聲，“你們還知道自己是什麼位置啊，玩忽職守，該罰。”
之前還活力滿滿的兩個人立馬就像是被放了氣隻能聳拉著的氣球，膨脹不起來了。
林念茵在邊上看的好笑。
衛明川也隻有在部隊的時候才這麼肆意和鮮活。
他就合該是長在這裡的人，甚至都不用特意表現和觀察，林念茵就能在他身上看到那種挺拔向上的生命力，就像是筆直往上生長的白楊樹一樣。
到了營區報備檢查了一番，然後才開車一路到家屬區。
一直到家門口，車子才停下來。
楊多智扭頭看向後麵說：“團長，嫂子，到了。”
這是一小幢紅磚尖頂的農房，也是衛明川之前說過的最早一批建的家屬房。
一排八戶人家，除了最外麵的那一排，所有的都是前門對著前門，後門對著後門，而在每一個後門那裡都留了空地給家屬當菜園子。
兩個前門的中間留著寬闊的走道，走道的兩頭分彆打了一口井，就是日常所用。
上輩子，林念茵就是因為覺得這樣用水也不方便，所以最後才選了新建的家屬區那邊的樓房。
有自來水，也有學校和運動場，太適合孩子了。
可重來一次，她倒是覺得這樣的更好。
正想著呢，車子停下的門口走出來一個年輕的小夥子，正是她剛剛提到的齊思家。
齊思家一見到車就立馬跑了過來，衝著車裡麵的衛明川他們敬禮之後，就開始幫著搬東西。
林念茵重新來到部隊隨軍，看著這個完全全新的家。
按照上輩子的記憶，這裡至少是他們未來十幾二十幾年要居住的地方了。
除非衛明川有一天被調離這裡。
林念茵在打量著四周的時候，旁邊幾家聽到汽車動靜的也跟著開了門，都在好奇地看著他們。
確切的說是在看她。
林念茵和那些打量的目光對視了一番，笑了一下，繼續打量這個新房子。
衛明川選擇的這一套房子真的是最邊上的一排，隻跟人對了前門，沒有對後門。
三室一廳，後麵是個小院，也就是菜園子，但是沒有修柵欄，也沒有圍牆，一眼就能望到頭。
菜園子再往後是一個非常大的水塘，水塘裡麵有不少碧綠的荷葉立挺著，還能看見不少粉的白的荷花。
過了水塘就是一大片農田，農田之後是山。
林念茵隻是略略一看就重新回到屋裡麵，她發現這裡真的很大，要是比起來的話，有上輩子住的樓房那邊兩個大。
真想不明白上輩子為什麼會喜歡那邊的樓房。
可見大概是少見多怪。
衛明川他們幾個已經幫忙把東西都收拾下來了，楊多智和孟成義被他罰了去加練，齊思家在幫衛明川一起收拾。
林念茵到主臥看了看，裡麵就簡單擺了一張竹床，還有幾張同樣是竹子製成的小凳子和小桌子。
和她上輩子過來隨軍的時候差不多。
部隊隻提供住的地方，其他的家具卻不會有，都要自己準備。
林念茵也沒覺得有多驚訝，她先把孩子放下睡下，然後每個房間看了看，在心裡麵想著等安定下來後，每個房間要怎麼安排。
他們帶過來的東西不多，沒多久就收拾好了。
齊思家離開，衛明川走過來說：“孩子睡著了？”
林念茵點頭，然後問道：“你離開前有沒有找人打家具？”
衛明川點頭，“找了，我讓他們先做床、櫃子、桌子這些來了就馬上用得上的，現在估計已經差不多做好了，我等下就過去看看，其他的小件的可能要等等。”
林念茵不意外，這是搬家後必須經曆的。
已經比上一輩子好多了。
上一輩子，他們兩個都是新手，而且隨軍的事情太匆忙，導致他們過來了後很長一段時間都處於要啥啥沒有的情況。
若非當時正好是夏天，天起熱，相比冬天要好一點，怕不是他們一家三口要凍死。
林念茵又問道：“那那張竹床還有凳子桌子呢？”
衛明川說：“應該是楊多智他們做的，我走之前到山上砍了好幾根竹子，本來打算有機會的話先做張竹床，但後來時間趕不及，應該是他們在我走後做的。”
林念茵說：“那你回頭要謝謝他們。”
衛明川點頭。
林念茵又和衛明川說起房間的裝修問題，“雖然房子看上去還不錯，但之前畢竟住過人，我想著能不能買點膩子粉把牆重新刷一下，客廳分一下，我想在客廳砌一個可以燒火的桌子，你應該見過，就和燒炕的原理差不多，平時就當飯桌用，冬天的時候既可以當火爐也可以用來煮飯熬湯，也挺方便的，還有以後主臥我們住，剩下的兩間房，一間給孩子當臥室，一間當書房，你看行嗎？”
衛明川先是點頭，而後遲疑了一下才開口說：“有件事情我其實一直沒想好要不要做。”
“怎麼了？”林念茵好奇地看著他。
衛明川說：“是岑望蘇的事。”
“小岑醫生？他怎麼了？”林念茵不明白。
衛明川說：“那孩子是六六年出生的，剛一出生就遇上了家裡麵的事兒，現在剛好五歲，也跟著一起在東北呢，我其實有想要不要找機會把他接過來。”
“接過來？”林念茵倒不是不同意，畢竟上輩子小岑醫生真的幫了他們很多，無論是哪方麵，她都很感激這個孩子，隻是要怎麼接。
更何況這孩子也在東北，那就應該和衛明川的親生父母他們在一起。
現在恐怕還一起擔著什麼狗崽子的名聲呢！要怎麼接？
不過……隻要一想到一個小娃娃剛出生就被迫和家人一起下放，想來日子過得也艱難，林念茵也不忍心。
她說：“你有辦法嗎？應該不容易吧？”
衛明川沉吟了一會兒才說：“其實也不難，你知道軍團的楊政委嗎？”
林念茵思考了一會兒，“我聽過，但沒見過幾次。”
衛明川說：“當初那邊出事，老爺子為了保住一家子，主動要求下放的，後來運作了一下去了東北林場那邊，但他們的身份不好養孩子，就假裝說孩子出事了，但實際上偷偷帶過去，放在當地老鄉家裡麵養著。”
林念茵聯係了一下前後文，“你的意思是老爺子的這件事和楊政委有關？”
衛明川點頭，回想了一下，“我也是知道身世後才知道的，當年楊政委就是私底下偷偷幫忙的人，孩子也養在了他妻子的大哥家裡麵。”
“不對啊，我怎麼記得楊政委的妻子是個上海人呢？”林念茵皺眉道：“上海和東北，這也扯的太遠了吧。”
衛明川說：“他們是當年從東北逃難去的上海，在上海待了不少年，後來解放了，她大哥又回了老家，這件事知道的人沒幾個，要不然當初的事情也不會那麼容易辦成。”
林念茵明白了過來，但她忍不住好奇道：“那楊政委為什麼幫他們？”
衛明川搖頭說：“其實這種事情全國各地都不少，大家隻是明麵上裝不知道而已，你忘了岑……就是我……親媽是醫生，她救過不少人呢，聽說楊政委妻子當初難產也是她救回來的。”
林念茵就說：“你的意思是和楊政委那邊溝通一下？”
衛明川搖頭，“我的身份還是要上報的，楊政委肯定知道當年的情況，這件事瞞不過他去，我估計他過不了多久都會主動試探我。”
林念茵說：“那這樣也行啊，我們等這件事差不多了，就找個機會把小岑醫生接過來，正好他們兄妹兩個也有個伴，孩子上輩子還一直心心念念說想要個哥哥呢，這下子全乎了。”
“就是……”林念茵頓了一下，“就是他現在雖然養在老鄉家裡麵，但畢竟也是在父母身邊，也不知道那邊舍不舍得呢。”
“而且聽你剛才的意思，想來那孩子應該過的也不至於太艱難吧？”林念茵並不太確定。
衛明川搖頭，“暫時也說不上，還是等過段時間再說吧。”
林念茵點頭，“好。”
也對，到底怎麼樣也不是他們現在三言兩語就能確定了的。
畢竟他們也不能貿貿然過去東北那邊把人家家裡麵好好養著的孩子給要過來，那也太扯了。
撇開這個話題暫且不說，兩人又細說了一下屋子裝修的問題。
衛明川在這方麵一項沒什麼想法，基本林念茵說什麼就是什麼。
他們來的這會兒還是半下午，這麼忙忙叨叨的，也快要到晚飯的點兒了。
衛明川看了一眼外麵的天色說：“我出去一趟，把先前讓木匠打的家具弄回來，你就先在家裡麵看看還有什麼要做的，要不然休息一下也行。”
林念茵點頭。
家裡麵是真的空，基本也沒什麼好收拾的。
林念茵這會兒神經還興奮著，也沒有想休息，而是找了紙筆開始圍著屋子畫圖，想象一下裝修後的場景。
既然有了接岑望蘇過來的想法，那兩間臥室一人一間。
客廳很大，可以單獨隔出來一小間壘上牆，砌上她之前說的那種炕桌，可以當飯桌也能當書桌。
地麵也都是夯實的泥巴地，還凹凸不平的，要重新填一下，最重要的是要是能鋪上磚或者抹上水泥就好了。
可惜這個時候的物資太緊張了，想要把這麼大的房子地下都鋪上磚，恐怕不好買。
有那麼一瞬間，林念茵甚至都想著要不要自己燒了，反正她要求也不是那麼高，一個簡單的小窯她還是能建的。
不過林念茵很快就把這個念頭暫時壓了下去，等回頭再說吧。
對了，除了家裡麵的裝修，孩子的東西也不能少。
他們過來的時候除了給孩子帶了衣服以及換洗的一些用品之外，就沒有其他的了。
等再過段時間孩子大了，需要用的東西就多了，現在還是要先準備孩子的。
拉拉雜雜想了一堆，衛明川回來了。
他還帶了幾個兵一起，幫著他抬東西。
林念茵連忙把地方讓出來，讓他們好方便行動。
等到這些人放好東西，林念茵才注意到她剛剛光顧著想東想西了，還沒有看過廚房，也沒有燒過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