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偏男權主義的烈陽教會因發展了幾百年大航海、長期維持武裝規模形成威懾保持國際競爭力的關係,需要不直接參戰、出海的女人們從事工農業生產,間接給了女性獲得社會地位的機會。
而風暴教會不同,雖然風暴教會也熱衷於外海殖民,但並沒有發展起足夠工業的諾斯克聯邦,至今仍然保有女性不可接觸船隻、不可接觸造船業、不可擁有個人財產、不可忤逆男性家人等等過時陋習。
在這種極端苛刻的外部環境下能一展才能、還能將名氣傳出去的馬裡恩夫人,決不能是一位內心充滿著憤怒和仇恨、極富攻擊性的女士——如果她表露出這些特質,她的名聲一定會非常難聽。
楊秋沉思了會兒,對羅威爾道:“監察,我記得馬裡恩夫人是位修養極好的溫柔女性?”
“是的。”羅威爾肯定地點頭,“所有見過這位夫人的人都對她的品性讚口不絕。”
“那就是說,有什麼來自外界的外力,將這位夫人逼到徹底失控、性情大變的程度……”
楊秋低頭看向躺在木盒中的小巧嬰兒木雕,伸出手,將木雕拿了出來。
馬裡恩夫人非常擅長人像木雕,她雕出的木像無論是大是小,都仿若真人,幾可亂真。
隻有巴掌大小的嬰兒木雕……是女嬰。
楊秋忽然明白過來。
“原來如此……能逼瘋一位母親的,除了對她的孩子下手,還能是什麼呢。”楊秋歎息著道。
羅威爾怔了下:“什麼?”
“我去過諾斯克。”楊秋輕輕地將木雕放回盒子內,“諾斯克有個不為外人道的風俗……第一個誕生的孩子如果是女嬰,需要殘酷地將其殺死,以免女主人生不出男嬰。”
羅威爾直接傻了。
“馬裡恩夫人據說婚後十來年才勉強懷孕,生下的第一個孩子……無論男女,想必她都是十分高興的吧。”楊秋再次抬起眼皮,看向那張扭曲而破碎的殘麵,“好不容易得到的孩子,她一定很期待聽到她的笑聲。”
羅威爾不可思議地道:“那可是馬裡恩夫人啊!隻因為這種愚蠢得可笑的理由——就殺死她的孩子?逼瘋了她??”
“監察,你聽說過諾斯克聯邦有哪個邦國有大公主嗎?”楊秋反問道。
羅威爾都快瘋了……
楊秋站起身,與呆滯地漂浮著的殘魂麵孔對視。
語言無法與隻剩殘餘碎片的靈魂交流,楊秋便通過烙印矩陣鏈接,嘗試著向殘魂發出信息。
“夫人,你對諾斯克的憎恨,沒有錯。”
“你試圖殺死所有你能殺死的諾斯克人,也沒有錯。”
“但隻是殺戮是沒有用的,並不能改變什麼。”
“代替母親決定嬰兒的生存權利,不是諾斯克最大的惡……隻不過是針對女人和幼兒所做的惡更容易被大眾默許和忍耐,才被當做主要矛盾凸顯出來罷了。”
殘魂空洞的單目仿佛有了反應,暗黑的瞳仁顫動了下。
“為什麼身為女士就無論如何展現才能,表現溫順都無法被尊重呢,為什麼不會危害到任何人的女嬰非要被殺死呢?”
“因為將最弱勢的群體確實地踩到腳下,能快速建立起讓大眾認可的‘秩序’。”
“那些明明也被踐踏著的人,會去維護那些踐踏著他們的腳,這樣他們就能心安理得地踐踏你們。”
“所有自認有資格踩你們一腳的人,都會毫不留情地把腳踩上來。”
“這些,都是錯的。”
破碎的殘魂麵目劇烈地顫抖起來,幽深黑瞳中緩緩流出血淚。
楊秋與隻剩單目的殘魂對視。
“凡是錯誤的,就必將被糾正。凡是落後的,就必將被先進的取代。”
“諾斯克聯邦,風暴教會,必定與它們那落後的秩序一起,被滔滔浪潮擊潰。”
“我向你保證,這一天不會太久。”
羅威爾修士張大嘴巴。
他明明沒有感知到楊身上傳來一絲一毫的魔力波動,存在感極其強烈的馬裡恩夫人殘魂,居然就這麼當著他的麵兒消散為飛灰了。
“你做了什麼?”羅威爾修士難掩驚愕地道。
“嗯……一時衝動,許下了個必須要完成的諾言。”楊秋攤手道,“人在麵對年輕時曾仰慕過的人,還真是難以控製住情緒。”
羅威爾:“??”
楊秋驚訝地道:“你這是什麼反應,我可是一眼就認出了這件木雕是馬裡恩夫人的作品,曾經仰慕過她很奇怪嗎?”
羅威爾盯著他看了會兒,聳肩。
“說起來,我們在這兒閒話的功夫,雷克斯正招待奧狄斯伯爵家的少爺仔呢。”楊秋邊收起裝著木雕的盒子,邊往鎮政廳方向看了眼,“這似乎是個機會,羅威爾,你覺得我趁這個機會拿下因納得立怎麼樣?”
羅威爾還在記憶裡搜尋奧狄斯這個挺耳熟的姓氏,冷不防聽到後半句,差點兒沒從高背椅上滑下去。
“你能不能稍微正經點?!”勉強坐穩的羅威爾惱羞成怒地喝道。
“我當然是正經的,監察,這件事兒很有必要果決一些。”楊秋指向羅威爾,“在巴特萊斯家那兒,你才是查理·雷克斯,和現在奧狄斯家少爺仔看到的雷克斯對不上號,要是暴露了解釋起來會很麻煩。”
“——你給我等一下!所以你當時你是故意把我扯進去的嗎?!”羅威爾哭笑不得,“因納得立可不是威斯特姆這種偏僻小鎮,金幣教會可不會容許你亂來。”
“這就更不用擔心了,親愛的監察。”楊秋得意地一笑,“不瞞你說,金幣教會已經跟我(的亡靈)合作過了。”
羅威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