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月時間過去,這間豪華臥室已經麵目全非……多餘的家具被搬走,地毯和窗簾都不見了,能利用的空間都用木板分隔開來,搭了簡陋的木板床、改成了三個八人間的集體臥室。
菲芘闖進門時,住在這三個八人間臥室裡的人有些坐在床板上做針線活,有的站在半露天陽台上聊天,有的在艱難地對照著報紙認字。
“又來了。”有個與菲芘發生過多次爭執的女士翻了個白眼,叉著腰站在床邊罵道,“要說多少次你才能明白,菲芘大小姐?這裡不是你的臥室了,我們也不想要你這樣的室友!”
菲芘沒有理會她,隻是站在門口發呆。
這個房間裡,她接待過許多有身份的客人。
“優雅夢幻”曾經的老板格林與她在陽台上調~情的畫麵,仿佛就發生在昨天。
菲芘曾經不止一次懷念過她還是頭牌時的日子,她覺得那時候的生活才是最公平的——她可以憑借自身天生的美貌獲得最優越的待遇,穿最貴的衣服,吃最精致的食物,把所有不如她的女人全踩在腳底下。
可那……真的是公平嗎?
她討好客人、服務客人時才能享受的那些精致昂貴的食物,隻是彆人平時的普通三餐。
她用自己的身體換回來的精美衣裙,有身份的小姐們穿過一次就丟。
她不止一次聽到客人們的閒談,哪位貴族家的千金繼承了哪哪的莊園,某位女士身家豐厚到讓伯爵都想求婚,哪位夫人結婚三次仍然炙手可熱……
那些她認為絕對不如她美貌的女人,出生就擁有她終生都沒有資格仰望的地位和財富。
她接待過在她看來卑劣得比街頭的擦鞋匠還不如、醜陋得像頭豬的客人,她在這種人麵前總是得保持足夠的卑微討好……哪怕隻是一個輕視的眼神,也很有可能激怒能輕易捏死她的貴客。
這,真的是公平嗎?
菲芘臉色愈發蒼白,身軀微微發顫。
有人發現了她的不對勁,輕聲嘀咕:“怎麼回事,誰惹到咱們的菲芘大小姐了?”
這種平時菲芘隻當做是彆人因嫉妒而出的、不僅不介意還得意洋洋的酸話,像是針一樣猛然紮進菲芘的心臟。
她算個什麼——大小姐!
菲芘猛然轉身,大步跑開。
菲芘的去而複返讓米婭有些意外,看到這個平時驕傲得像孔雀一樣的年輕姑娘失態地滿麵淚痕,更是把米婭嚇了一跳,連忙把菲芘拉進房間裡、將門關上,隔絕外麵走廊上好奇的視線:“這是怎麼了,菲芘?是我剛才說得太過分了嗎?”
“米婭,真的能有公平嗎?真的能追求到公平嗎?”菲芘抓著米婭的胳膊,哭得非常難看,“我這樣的……我這樣的……也能得到公平嗎?”
從接手安頓這條街上可憐人們工作的那一天起,米婭就見過太多次像這樣崩潰痛哭的女人或男人了。
燈紅酒綠的紅燈區,對尋歡客來說,是溫柔鄉。
但對提供“溫柔”的人群來說……是地獄。
紀棠鎮長給文員們、給她講課的時候說過……人的能力能成為可量化、可變現的商品,是值得驕傲的事,憑本事賺錢,不丟人;但如果人本身變成被量化、被變現的商品,那就是悲劇了,有機會反抗時,一定要堅決地反抗,堅決地從泥坑裡爬出來。
米婭掏出手帕替菲芘擦去眼淚,拉著這個女孩的手,柔聲道:“有的,這個世界上肯定是有公平的,隻是太多人不想講公平,隻想自己把好處占儘,所以才會讓公平這麼少,不公這麼多。”
“我們努力地改變威斯特姆的風氣,就是為了製造出一個能讓所有人都可以得到最起碼的公平保證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