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七章
偽文明社會相比之封建社會的“進步”性,在於偽文明社會中的食利者,會更注重“公眾形象”。
或可稱之為……更懂得把嘴角上的血擦乾淨,做出副斯文優雅的形象來,還能讓一幫憧憬貴族的中產幫著吹噓成“貴族氣質”。
但這種偽裝,終究隻是偽裝,那副人皮,真?就隻有副人皮。
人皮之下,不見人應有之筋骨血肉,隻有披毛戴角的野獸。
曾經生活在華夏國的楊秋,來到這個世界後,也是花了許多許多年的時間,才看?清楚這個世界食利者們的本質……教科書沒有騙他,剝削階級就是剝削階級,再塗脂抹粉、精心巧飾,也依然沒有人味兒。
科爾森·奧尼爾與奧尼爾子爵並不是陌生人,而是血親,科爾森的父親,是奧尼爾子爵同父同母的親兄弟。
血親之情,並不妨礙奧尼爾子爵嫻熟套用貴族們的遊戲規則,以極其“斯文優雅”、特彆有“貴族氣質”的手段,乾乾淨淨地掠奪走親弟弟的遺產。
科爾森的父親逝世當年,有個陌生的男人找上門,聲稱奧尼爾先生生前參與一家股份製水運公司的投資,他此來除了對奧尼爾先生的過世表示同情,還送來了奧尼爾先生當年度的分紅,並希望科爾森能繼承父親的股份。
沉浸於悲痛中的科爾森和他的母親完全沒有懷疑這個陌生人的來意,隻以為這確實是奧尼爾先生生前忘記告知家人的某項投資,毫無防備地在繼承文件上簽了名。
拿到“父親留下的股份和分紅”不到兩個月,這家水運公司便牽扯進了極其嚴重的船運事故中,不僅資金賠光,股東們還得支付高額的賠償金,否則就得麵臨牢獄之災。
當時僅有十六歲的科爾森還沒察覺到這是他那個好伯父設的局,倉惶地跑到奧尼爾子爵家求助,在看似關心他們母子的奧尼爾子爵“善意”的建議下,將中城區那座價值千金的大宅抵押出去、渡過了這一關。
搬到農場上去住的科爾森,之後越想越不對勁……他好歹也是貴族家庭出身,也是接受過貴族教育的,吃過大虧後總算是漸漸反應了過來。
利用父親留
下的人脈反複調查後,科爾森才明白他當初毫無防備地欠下股份繼承的那家水運公司,本來就是杜塔塔城的某個地下幫派,接了王都的一單生意後刻意偽裝出來的皮包公司;目的,是為了替某個王都財團解決某批私吞的物資留下的隱患……和地球上某些地方一調查倉儲糧就糧倉失火是一個套路。
這件事的牽扯非常大,科爾森想要拿回自家被騙的錢財,就得冒上得罪王都大人物、和杜塔塔城地下幫派的雙重風險——替王都的老爺們做見不得光的臟事,本來就是杜塔塔地下組織的主要財源之一;科爾森要是不懂事到為了自家那座大宅就試圖揭破此事,那他和他母親的屍體很快就會在某條臭水溝裡?被人發現。
把這個秘密藏在心裡?、憋屈了數年的科爾森向表妹從頭到尾解說了這件事,苦笑著道:“並不是我不想去做,奇娜,是真的沒有辦法……我那個好伯父為了讓我乖乖閉上嘴、把真?相永遠藏在心裡?,把什麼都計算到了。”
奇娜聽得一臉焦慮,忍不住回頭看向偽裝成管家的楊……這事兒牽扯太大了,她是真沒想到奧尼爾子爵這麼做得出來。
楊秋微微躬身,低眉順眼地建議道:“奇娜小姐,不如問問科爾森先生農場之事,也許在農場這件事上您能幫得上忙。”
科爾森本來都有些疑惑已經是女子爵的表妹為什麼要去看她帶來的管家,見了楊秋的演技才不疑有他,愈發憂愁地道:“管家先生,這事兒並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
接下來,科爾森便苦大仇深地介紹起了阿德勒領主家裡?的那位管家……
通常而言,大貴族家裡的管家,分為兩類。
一類是為管理家業的家主、和“出仕”的家庭成員服務的,這類型的管家比較像是秘書,除了照顧主人的生活起居外,還要對主人涉足事業的領域有所了解,並提供一定?的輔助。
這類型的管家往往會頗受主人家重視、信任,相互間的關係會比血親更親密。
另一類,就是執事,為主人家監管、管理、經營家族產業中的某一項目,比如執掌農場,管理莊園,經營某座工坊、工廠、礦產等等,定?位上比較像是職業
經理人。
經理人型的執事也會獲得主人的重視和信任,但地位和重要性顯然要比秘書型的管家差得多。
很不幸,看?中科爾森母子的農場的,是前一類管家。
這位管家為阿德勒領主服務了近?十年,過了六十歲精力不濟後才卸任。
通常情況下,這種在大貴族心目中有著重要地位的管家會被介紹給某些地方領主、“返聘”為某個小鎮的執政官,又或是在某個司擔任文官職務。
但這位老管家是真的做不動事兒了,隻想有個清淨又彆離城市太遠的地方養老;奧尼爾子爵得知此事,便讓人把這位老管家的視線引向了侄子的農場。
科爾森母子都是在權力場中走過一趟的人,知道回絕這位老管家的代價——即使這位老管家不介意,也有的是想借著討好老管家來博領主大人青眼的投機者,會跳出來踩他們母子一腳……這種人,科爾森母子都見得太多了。
奇娜非常理解姑母和表哥的心情。
爺爺明確表現出不那麼喜歡她之後,她的幾位堂姐,就會有意無意地欺負她、讓她難堪;這並不是堂姐們見不慣她,隻不過是想借著這種行為來討好爺爺罷了。
她還知道……上位者?一定?會被這種投機者的行為取悅。
因為上位者?或許並不需要多麼能乾的下屬,但一定?會需要足夠有投誠態度的下屬。
堂姐們在用欺負和排擠她的行為對爺爺搖了尾巴後,爺爺對她們的態度可不就多了幾分寵愛嗎?
哪怕隻是像寵愛小貓小狗般的膚淺關愛,也會讓堂姐們在冬日慶典時拿到的禮物更加豐厚,得到的機會更多。
而被當做投誠籌碼、上位階梯的一方,是連反抗資格都不具備的——如果奇娜當時與堂姐們硬碰硬,隻會被解讀成不滿爺爺的偏心態度,她更不會有好日子過。
奇娜不由得幽幽歎氣……
是的,沒錯,她確實是靠著幸運出身在貴族之家才能享受到比平民女孩更優越的生活,可她也確實厭惡著這種以某個人的喜好來決定大多數人命運的世界——因為她知道她從來都不是最幸運的、能被掌握著許多人命運的上位者?偏愛的那一個。
在這種規則下的世界,個
人的能力,理?想,隻要沒有足夠的、超過絕大多數人的幸運為基石,都一文不值。
“這是不對的。”奇娜輕聲說道,“這種糟糕的……是不對的。”
她並沒有說出秩序這個詞,對這種小姑娘來說,推翻秩序、重建秩序這種言論,終究是太過狂妄了。
但這足以讓安靜地觀察著她、審視著她的楊秋發自內心地微笑?了。
“奧尼爾太太,您的兒子在我看?來是位優秀又聰慧的青年,如果不是遭遇劇變,想來會相當有成就。”楊秋微笑著對奇娜的姑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