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不憂城(三)(2 / 2)

無論此時的林驚微對她有多縱容寵溺,都不曾改變對方將來要殺了她的結局。

這雙攬在她腰間,溫柔地撫摸著她的手腕的手,終有一天會舉著劍,毫不猶豫地將她捅個對穿。

所以江秋漁能夠置身事外,永遠理智清醒,因為她知道,林驚微不會為了她而背叛師門,更不會為了她而放棄自己剿滅魔族的偉大目標。

畢竟林驚微是要踩著她的屍骨成神的。

江秋漁想,與其相信女主這點兒似有若無,不知真假的心意,還不如專心為自己準備一條退路。

等到她領盒飯之後,林驚微去走自己的大女主劇情,做無情無欲的神,她則做一個胸無大誌的散修,優哉遊哉,逍遙快活。

到時天上地下,永不相見,豈不是也很快樂?

為了她的偉大目標,江秋漁隻得先跟女主虛與委蛇,互相飆演技,借林驚微的手尋找需要的材料,蹭一蹭她的女主光環。

她自是不摻雜一星半點的真心在裡麵,想必林驚微也是這樣認為的。

生活不易,隻能演戲。

唉。

就在江秋漁思索的時間裡,林驚微握著狐妖細瘦的手腕,垂眸想了想,將自己的唇貼在了江秋漁的手背上,一觸即離。

“沒有嫌棄。”她強調道。

江秋漁的指尖動了動,她壓下心裡那些繁雜的思緒,從唇縫裡溢出了一聲輕笑,聲音軟綿綿的,“你這是做什麼?”

林驚微認真地盯著她的側臉,嗓音微啞:“哄你開心。”

江秋漁合上眼,不理她。

她麵上無動於衷,卻在心裡點評道:真是詭計多端!

誰說劍修都是直女的?

這不是很會哄人嘛。

林驚微見她麵上已有倦色,便鬆開了她的手腕,攬在江秋漁腰間的手緊了緊,“睡吧。”

她抱著懷中的狐妖,也慢慢地合上了眼。

——

美美睡了一覺後,第二天江秋漁又恢複了活力。

人嘛,都是間歇性擺爛,持續性努力的!

況且昨晚那個想擺爛的是小狐狸啦,跟她江秋漁有什麼關係?

江秋漁在林驚微懷中醒來,掩唇打了個哈欠,隨後用指尖在林驚微的眉間點了點,懶懶地拖著尾音道:“師姐。”

林驚微睜開眼,眸中清明,並無一絲睡意。

她嗯了聲,道:“扶姎姑娘在門外等著了。”

江秋漁抱著她的腰不撒手,臉頰在林驚微的身上蹭來蹭去,“不想動。”

“師姐替我穿衣吧?”

林驚微絲毫沒想過拒絕,畢竟她連鞋襪都替江秋漁穿過了,還有什麼不能做的?

隻是當江秋漁毫不設防地背對著她,露出一段纖細雪白的頸子時,林驚微還是忍不住抓緊了手中的衣衫,忍耐地閉了閉眼。

一大早,扶姎便在門外等著江秋漁和林驚微了,她這一晚都沒怎麼睡著,心裡掛念著姐姐。

靈漪也陪著她一起等著,長相尤其乾淨純粹的劍修抱著自己的本命劍,一眨不眨地盯著房門,連眨眼的功夫都不舍得浪費。

扶姎一見她那樣,便明白這傻子根本沒將自己昨晚說的話聽進去。

她忍不住伸手在靈漪的背後重重拍了一掌,低聲叮囑道:“那話你同我說一說也就罷了,萬萬不可在林姑娘跟阿漁姑娘麵前提起。”

靈漪動了動唇角,顯然不太服氣,“興許隻是你不能接受,阿漁並非那等迂腐之人。”

扶姎聽見這話,便氣不打一處來,“那你說說,阿漁姑娘為何要看上你?”

“雖說你的長相是比那林姑娘要優越幾分,可修真之人豈會過分注重外貌?”

在修真界,容貌並非最為緊要的東西,一切以實力為尊。

隻有實力強大的美人,才會被人敬仰愛慕,若是空有美貌,毫無實力,美色隻會成為禍端。

若要扶姎來看,那位林姑娘的容貌隻能算得上是清秀,可她氣質卓越,清冷而不孤高,那雙眼更是點睛之筆,有著說不出的鋒利凜冽氣勢。

但凡真正同林驚微相處過的人,沒人會因為她的容貌而小瞧她。

那位阿漁姑娘也並非傻子,豈會找一個毫無長處之人?

扶姎自認為分析的極有道理,可不知為何,靈漪看她的眼神卻有些複雜,仿佛她剛才說的那一大堆都是屁話!

扶姎怒了,“難不成我說的不對嗎?”

靈漪一聲不吭,並不作答,心中卻是想道,那位林姑娘的姿容她也比不上,單論外貌,林姑娘與阿漁姑娘當真是世間絕配,再沒人比她倆更合適了。

可是扶姎有一句話說的沒錯,修真之人豈會過分注重外貌?

也許阿漁會喜歡她的性格呢?

靈漪不禁在心裡琢磨著,她有什麼能比得過林姑娘的長處嗎?

這一想便入了神,直到林驚微和江秋漁相攜從房內走出來時,靈漪還沒能想出個結果來。

扶姎觀二位姑娘的打扮,比昨日要正經莊重的多。

江秋漁換了身胭脂色長裙,頭上戴著珠釵發簪,額間一抹緋紅,比昨日更多了一份富貴華麗。

林驚微則是一身白,腰間束著腰帶,寬大袖擺自然下垂,頭上隻簪了一支狐狸樣式的發簪,整個人顯得清冷聖潔,不容褻瀆。

四目相對,江秋漁率先道:“走吧,扶姎姑娘。”

修真之人不貪口舌之欲,自然也不用吃早膳,江秋漁倒是想吃,但救人要緊,這些小事都可以放一放。

省去了這個步驟,眾人直奔扶姎家,很快便到了一處四合院。

扶姎推開門,“請兩位姑娘跟著我的步伐,此處有陣法。”

江秋漁看出來了,扶姎修為不高,此處布下的陣法卻是不弱,足以將化神期修為以下的人落在裡麵。

扶姎見她似有好奇,主動解釋道:“此陣法也是我姐姐教給我的。”

扶姎說她姐姐是器修,沒想到在陣法上也擁有如此高超的天賦。

在扶姎的帶領下,幾人很快到了許窈所在的房門口,扶姎推開門,一股濃鬱的藥味飄了出來,聞得幾人嘴裡發苦。

扶姎有些不好意思,眼睛卻又紅了起來,“抱歉,林姑娘,阿漁姑娘,這房間裡的味道是不大好聞。”

江秋漁搖搖頭,“無妨。”

她見床榻上躺著一名身形瘦削的女子,雙眼緊閉,麵容被一股黑色的魔氣遮擋,氣息十分微弱。

扶姎走上前去,默默抹著眼淚,“我姐姐現下全靠藥材吊著命。”

可續命的天材地寶難得,並非有錢就能尋得到,她實在沒有辦法了,這才求到了江秋漁這裡來。

江秋漁最是擅長對付魔氣,此事倒是不難。

她將自己的手指搭在許窈的手腕內側,絲絲縷縷的魔氣從她指尖流進許窈的身體,順著許窈全身的經脈而行。

許窈體內原本存在的那些魔氣仿佛遇上了強敵,一路上紛紛躲避,絲毫不敢靠近江秋漁的魔氣。

重傷許窈的這名魔修,起碼有化神期的修為,許窈的修為卻隻有合體期初期,中間差了整整一個大境界,難怪她在那人的手下毫無反手之力。

江秋漁這才明白,許窈為何傷得這般重,又虛弱得如此之快了。

因為出手傷她的那個魔修,從一開始便是故意的,目的就是想讓許窈死。

當年魔尊同徐采霽大戰過後,雖然也在她的體內留下了自己的魔氣,但更像是貓戲耗子一般,不求在短時間內取她性命,而是要讓她長久地感受生機流失的絕望。

這兩種方法,說不出哪一種更加惡毒。

許窈這裡,是完全不給她醫治的時間,徐采霽那邊,則是讓她想活不能活,一日比一日更絕望。

江秋漁咋舌,怨不得大家都討厭魔修,這些法子確實有點難說。

她收回自己的魔氣,“你姐姐之所以如此虛弱,是因為魔氣侵蝕了她的經脈內府,她體內的靈力已瀕臨枯竭。”

靈力保護著許窈的內府經脈,一旦完全枯竭,魔氣肆虐之下,許窈便會五臟六腑俱碎,隻剩死路一條了。

扶姎哭紅了眼,小心翼翼地看著江秋漁,“阿漁姑娘,你可有法子救我姐姐?”

“嗯。”江秋漁微一點頭,“隻是有些麻煩。”

對她來說倒不是非常麻煩,但江秋漁也不能表現的太輕鬆,否則難免引人懷疑。

扶姎聽見這話,卻是再也繃不住了,喜極而泣,哭得身體都在顫抖,隻恨不得給江秋漁跪下。

“隻要能救我姐姐,扶秧願為阿漁姑娘當牛做馬!”

江秋漁看向林驚微,那一眼頗有些意味深長:“便由師姐替我護法吧,扶姎姑娘不必擔心,我定會拚儘全力醫治許窈姑娘。”

她又跟扶姎要了幾種藥材,隨後便讓扶姎和靈漪先出去,自己則是隨手擺了個陣法,隔絕了門外的聲響。

林驚微站在床榻邊,她知道江秋漁方才的那句護法不過是隨口一說,她並不能幫上什麼忙。

隻是當她的目光落在許窈臉上時,林驚微卻忍不住蹙起眉頭,眼底淨是思索之色。

魔族竟已如此放肆了嗎?

不憂城繁華熱鬨,來往的修士眾多,卻有魔修敢在不憂城內出手傷人,絲毫不懼被人發現,此人的目的究竟為何?

此事,江秋漁又是否知情?

在她思考著此人的目的時,江秋漁則是撩開許窈的衣襟,查看她脖頸上的傷口,隨後又撩起她的衣袖,伸出指尖撫摸著許窈小臂上的傷口。

“真是奇怪。”

林驚微回過神來,目光從許窈臉上移到江秋漁身上,“此話何解?”

江秋漁示意她看許窈身上的傷口,“這些傷不像是武器留下的傷口,倒更像是鋒利的爪子撕扯造成的。”

林驚微定睛一看,雖然許窈身上的傷已經結痂,可疤痕並不平整,顯得格外觸目驚心。

她同意江秋漁方才的話,又補充道:“也可能是鋒利的指甲。”

江秋漁說:“方才我用魔氣查探她的經脈內府,那名傷了她的魔修,至少也是化神期修為。”

林驚微並不答話,她看出江秋漁似乎還有話要說,便隻是安靜地注視著對方,等待著她的下文。

江秋漁很快又道:“魔族喜歡用原形攻擊人類,留下這樣的傷並不奇怪,可那些由修士入魔的魔修,往往還保留了入魔前的習慣,一般會使用武器攻擊他人。”

“許窈說她見到的那人是魔修,可這些傷口又不像魔修所為。”

林驚微見江秋漁似乎並不偏袒那名傷了人的魔修,反而是真的在認真地分析情況,心頭微動,也認真起來,不再去想一些不確定之事。

江秋漁的話並非沒有道理。

雖然魔族也能化為人形,但還是與魔修有著一定的區彆,隻需仔細辨認,便能瞧出這二者的不同。

“不憂城的大部分街道都熱鬨繁華,但扶姎發現許窈的那條巷子卻恰好陰冷黑暗,興許是許窈認錯了也不一定。”

江秋漁點了點頭,“嗯,你說的也有道理。”

她頓了頓,又道:“隻是我暫且想不到,究竟是何人所為。”

此人已有化神期的修為,想來在魔界之中的地位不會太低,江秋漁對自己的屬下還是比較清楚的,可她暫時卻想不到究竟是誰這麼大膽。

若是這人還留在不憂城內倒也罷了,她總能將人揪出來,可這人若是跑了,天大地大,江秋漁一時半會兒還真找不著對方。

她雖然是魔尊,卻也不是事事親力親為,更管不著底下的這些人究竟在偷偷做些什麼。

可此人不僅傷了人,還偏巧被她和林驚微發現了,江秋漁不管也得管。

若是再任由這人胡亂傷人,破壞了她的計劃,那才真是得不償失。

江秋漁打定主意,又對林驚微道:“此人在不憂城內作亂,我並不知曉,若是有機會,定要將她壓到十八層暗獄受罰。”

所以千萬不要把什麼黑鍋都扣在我身上!

江秋漁可以接受自己作為反派被林驚微刀,但絕不肯背這些不屬於她的黑鍋。

林驚微沒想到她會對自己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她對上江秋漁的眼眸,眼前的一雙狐狸眼褪去惑人的霧氣之後,竟格外乾淨澄澈,不沾一絲陰謀詭計。

林驚微的心口升起一股灼燙感,她想,自己能相信江秋漁嗎?

江秋漁也不管她信不信,反正她已經解釋過了,林驚微彆想再怪她。

她扶著許窈坐起來,“你幫我穩住她。”

林驚微扶著許窈的肩,江秋漁則是在許窈身後盤腿坐下,雙手結印後,掌心覆在了許窈的背上。

林驚微退後一步,隻見濃鬱的魔氣將榻上二人包裹,她體內的劍氣洶湧而出,在她麵前形成了一層保護罩。

江秋漁這邊不需要她幫忙,林驚微卻也不能出去,她隻得在床前站定,這也算是替江秋漁護法了。

江秋漁在屋內布下陣法,隻是為了防止門外兩人偷聽到她和林驚微的談話,這陣法能讓屋外的人聽不見屋內的動靜,可屋內之人卻能聽見屋外的聲響。

林驚微屏氣凝神,正在腦海中思索著此事的來龍去脈時,忽然聽見門外傳來扶姎和靈漪的談話聲。

先是靈漪安慰扶姎:“阿漁姑娘胸有成竹,必定能救回你姐姐。”

扶姎雖然不敢抱有十分的把握,卻也被她這話安慰到了,點了點頭,不住地抹著眼淚。

林驚微隻聽了一耳朵,便不準備再關注屋外的兩人,可正在此時,她突然又聽靈漪道:“方才你說,阿漁姑娘若是能救回你姐姐,你便要替她當牛做馬地報答她,這話是真的嗎?”

扶姎點了點頭:“此話自然當真。”

靈漪認真地看著她,“你要照顧你姐姐,想來也不太方便,我與你乃是至交好友,你的事便是我的事。”

“這樣吧,我替你給阿漁姑娘當牛做馬,以報答她的恩情。”

扶姎:???

屋內,林驚微倏地睜開眼,目光落在不遠處的江秋漁身上,小狐狸正閉著眼,專心替許窈剝除魔氣,對屋外的對話絲毫不覺。

林驚微握緊手中的浮月流光,垂眸斂下了眼底的情緒。

當牛做馬?

那自是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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